一天,“夏季”小食店里走進(jìn)來三個小矮人,在帶花條子的蘑菇狀篷布下的一張小圓桌兒旁坐了下來。他們打算吃飽了以后就去休假,到暖和的海邊找個地方好好歇一歇。
他們四下張望,想找個服務(wù)員,可是,沒有找到一個服務(wù)員,只看到人們都用一種毫不掩飾的好奇眼光打量他們。
為了躲開這些討厭的目光,一個小矮人掏出一張剛買來的報紙,展開來把自己的臉遮住。突然,他神色激動,兩腮緋紅。
“啊——??!”他放下報紙,用鼓得圓圓的眼睛驚愕地望著朋友們。
“怎么啦?”其他兩個小矮人連忙拿過報紙去看。
原來報紙上說,本市曾遭鼠災(zāi),人們已到了死亡的邊緣,這時來了三個小矮人,勇敢地投入了滅鼠的戰(zhàn)斗,他們異常機(jī)靈地把一支貓軍領(lǐng)進(jìn)了本市,像颶風(fēng)一樣橫掃了老鼠?!斑@三個小矮人是我們城市的卓越拯救者,他們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呢?認(rèn)出他們是很容易的,因為他們?nèi)齻€身材都很矮小,像地精似的。他們?nèi)齻€都有很特別的名字:‘手籠子’總是套著大皮手籠;‘大胡子’的特點是長著天然的青苔胡子,而且胡子上長滿了越橘果;‘半截鞋’為了腳拇趾活動更方便,總是穿著沒有鞋頭的鞋子。
他們的住處是裝備有一切生活必需品的舒適而獨(dú)特的紅色大篷汽車?!毕旅娼又欢问鞘古笥褌兏蛹拥脑挘骸坝H愛的同胞們!不要忘記,我們非常感激三個小矮人!我們隨時隨地都要關(guān)注他們,向他們表示我們的敬意!”“半截鞋”洋洋自得起來,“對對,店里的人們不是在打量我們,而是在向我們表示敬意啊。”這時,一位大嬸含笑走過來了,柔聲細(xì)語地向他們道謝,還從手提包里掏出三塊巧克力給每個人嘴里塞了一塊。三個小矮人被弄得不知所措。因為,他們身材雖然矮小,卻早已不是小娃娃了。
但是,使人更難堪的是,那位婦女又把“手籠子”抱起來,“咳,我的小乖乖!”她一邊說一邊在他的皮手籠子上來回?fù)崮Α!笆只\子”被弄得面紅耳赤,滿頭大汗?!按蠛印焙汀鞍虢匦背蠲伎嗄樀乜粗@個場面,全然不知怎樣去幫助自己的朋友才好。
小矮人們的情緒都被破壞了,他們打算趕快離開這里??墒牵呀?jīng)來不及了。
“歡迎你們光顧我們這個小小的夏季小食店!為你們服務(wù),我感到非常高興!”這是服務(wù)員的聲音,她為小矮人端來了奶油蛋糕和各種檸檬汁。當(dāng)他們感到已經(jīng)吃得太飽了時,服務(wù)員又端來了更多的點心,原來顧客們也都想款待他們,每個人都為他們訂了二十四塊點心。
“我從來也沒有想到榮譽(yù)的負(fù)擔(dān)是這么沉重?!薄笆只\子”說,“我看,趕緊溜掉吧。”主意一經(jīng)拿定,剩下的只是選擇逃走的時機(jī)了。好容易等到服務(wù)員在遠(yuǎn)處的一張桌子旁埋頭算帳,他們便迅速跳下椅子,悄悄溜出了小食店,奔向停車場。
“真是有失體面,”“大胡子”氣喘吁吁地說,“我們什么罪也沒有,卻要像小偷一樣潛逃?!薄拔覀兪翘颖軜s譽(yù)啊!”“半截鞋”嘆了口氣。
他們剛跑到停車場,就有一個青年擋住他們的去路,請他們簽名留念,“手籠子”滿足了他的要求,但又來了一大群人,每個人手里都拿著筆記本、日歷本,要不就是一張紙,毫無辦法,他們只好一個接一個地簽名。這真把他們累得夠嗆。而更糟糕的是,他們周圍的人不是越來越少,而是越來越多。
“請扶我一把,我頭發(fā)暈了!”“半截鞋”突然一聲驚叫,他軟弱無力地張開雙臂,東倒西歪,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
人群吃驚地喧嚷起來,“手籠子”和“大胡子”似乎也被嚇昏了。等他倆清醒過來時,他們拼命擠出人群,將汽車開了過來,幸好一位清道夫用掃帚幫他們開路,他們終于將“半截鞋”放到車廂里的輕便折疊床上,然后開車離開了停車場。
剛拐過一條街,“半截鞋”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喂,你們說說,我的軍事計謀怎么樣?”“大胡子”和“手籠子”這才恍然大悟。
“但愿到了海濱,我們能擺脫榮譽(yù)的包袱?!彼麄兣d奮地將車駛向海濱浴場。
遺憾的是,車子剛開到最近的一個十字街口,又有一群熱情的人圍了上來?!笆只\子”不得不來個急剎車。
要不是“手籠子”發(fā)現(xiàn)他們停車處附近的一幢大房子,掛著一塊寫著“旅館”字樣的大招牌,那還不知道這個事情將怎樣收場呢。
“親愛的朋友們,”“手籠子”說,“顯然,現(xiàn)在我們不能出城了。我們何不就在這旅館里住下來呢?明天一清早,趁街上還沒有人的時候,我們就可以順利地離開這里了?!彼麄兿蚬芾韱T走去,管理員正埋頭整理單據(jù),他的面孔傲慢,冷冰冰的。小矮人等了很久才鼓足勇氣說出他們需要一個有陽臺的房間。
“你們有出差介紹信嗎?”管理員終于問,但等他剛抬起頭朝面前的人一看,他那陰沉的臉馬上變得和藹可親起來。
“啊,原來是你們哪!”管理員諂媚地一笑,他好像一下子變成了另一個人。他迅速地把單據(jù)往旁邊一推,立刻為他們安排了一個十三樓的“特等房間”。遺憾的是“特等房間”里只有兩張床鋪?!按蠛印北硎驹敢馊ピ鹤永锫短焖X。管理員松了口氣說:“我們的院子井井有條,那里有一個相當(dāng)好的狗窩,那是給偶爾帶有大狗的客人準(zhǔn)備的,我想您將就還是可以住下去……”“特等房間”的確名符其實。里面有各種各樣非常講究的東西,如細(xì)長頸玻璃瓶、鑲著鍍金鏡框的大鏡子、畫著三只熊嬉耍的畫……三個小矮人正要對那幅畫發(fā)表自己的見解,寫字臺上的電話突然叮玲玲響起來。他們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不要接,”“大胡子”說,“不會有什么好事的。”可是,說時遲那時快,“半截鞋”一把抓起了聽筒:“喂!”“是三個小矮人的房間嗎?”傳來了一個女人溫柔的說話聲。
“這不是三個小矮人的房間,是有三只熊的‘特等房間’?!薄鞍虢匦?/font>
裝腔作勢地回答道?!澳闶悄睦??”“我在下面旅館大廳,我必須、一定,而且就是馬上要會見你們?!薄澳闶鞘裁慈??”這句話說得不很客氣,但是陌生的女人似乎一點也不見怪。
“我馬上就上來?!彼f,“到時候你們自己看吧?!倍6!瓕Ψ綊鞌嗔穗娫?。
沒過幾分鐘,有人敲門。
“請進(jìn)!”“半截鞋”喊道。
一個中年婦女走了進(jìn)來。她穿得很漂亮,顯然是個很講究打扮的人。
“我的小朋友,你們好!”中年婦女親切地笑著,在安樂椅上坐下來,細(xì)心地看著墻上的三只熊。過了一會兒她傷心地說:“告訴你們實情,我是單身一人,十分孤寂。我正是為此而來的。我到這兒是希望找一個長期的對話者。過去我有一條狗,是一條極可愛的狗,可是不久前,它老死了。所以,我來看看,或許你們之中哪一個能頂替它?!薄绊斕婀??……”“大胡子”困惑不安地咕噥說。
“正是這樣?!碧⑽⒁恍ΑKf自己有非常好的住房條件,并且負(fù)擔(dān)對話者的全部生活費(fèi)用。說著,太太以留心的眼光把三個小矮人打量了一番。
“‘大胡子’最合適。”她說。
“您是說的我嗎?”“大胡子”哆嗦了一下。
“正是。”太太點點頭,“而且您是極好的裝飾品,簡直是個活的花瓶!”“饒了我吧!”“大胡子”大叫起來,“我畢竟……”“我懂,”太太打斷他的話,“您是個小矮人,對嗎?正因為如此,我才想要您。家里養(yǎng)個小矮人可能是件很新奇的事,從來沒有人干過,您不認(rèn)為是這樣嗎?”“大胡子”苦思冥想,企圖尋找一個有力的理由來說服這位太太,最終放棄她的打算。
“我無論如何也不拋棄自己的朋友,”他斬釘截鐵地說,“我們?nèi)齻€是形影不離的,永遠(yuǎn)同甘共苦?!薄鞍虢匦币舱f明“大胡子”晚上只能在院子里睡覺,這樣,夜里太太就不能和他交談了,等等。
最后,那位太太從安樂椅上站起來,對著鏡子攏一攏頭發(fā),低聲說:“好吧,我走了。再見,親愛的!”“再見?!比齻€小矮人齊聲回答。
客人走了。三個小矮人沉默不語。突然電話鈴又響了,他們沒接。
當(dāng)天夜里,“大胡子”在旅館院子里的丁香樹下乘涼,他怎么也不能入睡。后來他想起服務(wù)員說起的狗窩,忽然產(chǎn)生一種體驗一下狗的生活的念頭。于是,他爬進(jìn)狗窩,照狗的樣子躺在里面,感到很滿意,他又爬出來看月光,琢磨著狗看到落下去的月亮?xí)鯓酉搿?/font>
院子里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那神秘的影子小心地向小矮人的汽車慢慢移動。好一會兒才走到汽車跟前,繞車轉(zhuǎn)了一圈。這時,“大胡子”發(fā)現(xiàn)影子手里拿著提包。他或許是想對他們?nèi)齻€小矮人表示敬意,送來了滿滿一包小禮物?或是點心?“大胡子”不禁笑了。
這時影子又動起來,慢慢離開了汽車。
“大胡子”睡著了,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媽媽把自己抱在搖籃里,輕輕地?fù)u,舒適極了。
早晨,在日出之前“手籠子”和“半截鞋”就起來了?!昂T诤魡荆『T诤魡?!現(xiàn)在我們的休假真正地開始了?!彼麄兣d高采烈地洗過臉,鎖上門,走出房間。
天已亮了,趕著上班的第一批行人出現(xiàn)了。
“要趕快走?!薄笆只\子”說,“不然又要耽擱了?!彼麄冝D(zhuǎn)過拐角,穿過旅館的拱形大門走進(jìn)院子?!笆只\子”坐在方向盤后面,發(fā)動馬達(dá)。
“我們親愛的‘大胡子’哪兒去了?”“手籠子”四下里張望,問道。
“大概還在什么地方打鼾哩?!薄鞍虢匦闭f。
“手籠子”按了很長一聲喇叭,沒有反應(yīng)。
他們找遍了整個院子的每個角落,連“大胡子”的影子也沒有。他們焦急地設(shè)想著發(fā)生了什么事,最后認(rèn)定是夜里被人不小心踩傷了。這樣一想,“手籠子”的眼淚首先奪眶而出。
“要果真是這樣,結(jié)果就可能造成骨折,或是更可怕的別的什么傷。但愿當(dāng)時有人把他送到醫(yī)院就好了?!薄鞍虢匦闭f。
他倆很久說不出一句話,緊緊抱在一起,哭成一團(tuán)。最后,決定先去醫(yī)院找找看。
大街上,一輛救護(hù)車正全速飛馳,“手籠子”加大油門,急起直追,幾秒鐘后大篷汽車就趕上了救護(hù)車。他們很快來到一家醫(yī)院。
醫(yī)院太大了,他倆四下張望,不知怎么辦好,正巧走來一位醫(yī)生,他們便向他打聽“大胡子”,醫(yī)生說有一個和野獸打交道的“大胡子”,被踩斷了肋骨,此刻正躺在病房里。他倆便跟醫(yī)生走到病房,同醫(yī)生道了別,走向病床前。
他們見到的是一個長著大黑胡子的根本不相識的人。他倆愣住了,不知說什么好。
“我叫沃里季馬爾!”病人打破沉默,并伸出手來,“同你們認(rèn)識,我太高興了?!彼麄z也趕緊做自我介紹。原來沃里季馬爾是動物園的工作人員,在馴象時意外地被大象踩傷,他非常思念他可愛的象。
五分鐘后,他倆走出了病房?!翱墒?,關(guān)于‘大胡子’的消息,我們?nèi)匀灰稽c也不知道?!薄鞍虢匦闭f。
他們繼續(xù)開車行駛。在馬路轉(zhuǎn)彎處,一只長毛蓬松的小狗橫穿馬路時忽然站住不動了,“手籠子”急忙剎車。那只小狗友好地看著他,搖動尾巴。等他再次開動時,小狗又跟在車后猛追。
“它想做你的狗,”“半截鞋”悄悄說,“好像是只喪家犬?!薄笆只\子”把車停住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狗也站住了。
“跳過來,‘領(lǐng)子’!”“手籠子”用自己給它起的名字呼喚那只小狗。小狗伶俐地跳進(jìn)了汽車。
“手籠子”看著狗,又想到了“大胡子”。忽然,他叫了起來:“‘半截鞋!’你還記得有位大嬸到旅館里來找過我們,她對我們談過狗嗎?”
“當(dāng)然記得,”“半截鞋”點點頭,“她還想把‘大胡子’領(lǐng)走,讓他去代替狗哩。”“但是,她遭到了拒絕,因此,她就把‘大胡子’偷走了?!薄澳阏媸翘觳牛 薄鞍虢匦迸呐淖约旱哪X門,“我怎么沒想起來呢?”他們把車開回旅館院子里,決定立刻讓“領(lǐng)子”跟蹤追擊。他們從車底板上找到了很小的青苔,那是“大胡子”的胡子上的。他們讓“領(lǐng)子”聞了聞,“領(lǐng)子”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它在院子里搜尋起來,先是走到丁香樹叢前,接著又跑到狗窩邊,鉆了進(jìn)去,不一會兒,它爬了出來,搖著尾巴,抱歉似地望著他們。
“好像我們把它估計得過高了點?!薄笆只\子”很不痛快地低聲說。
原來“大胡子”是被人裝在手提包里從狗窩里頭帶走的,地上也就不可能留下他的腳印。
這是“手籠子”和“半截鞋”料想不到的。
“大胡子”睡醒了,睜開眼睛,向四下里看,可是除了頭頂上有一線亮光外,什么也看不見。
他伸出一只手來,在周圍摸索了一陣,很快就弄清楚了,這不是什么狗窩,嗯,這無疑是日常用的大手提包!他竭力回憶昨天晚上和夜里發(fā)生的事,想起了那個神秘的影子,她拿著一個大手提包在手里晃悠著。于是他感到事情不妙,就一下子坐了起來,從手提包里探出頭來。啊,我的天哪!他嚇得把眼睛瞇縫著,停了一下才重新睜開眼睛……“大胡子”覺得自己在天地之間搖晃。他朝手提包口外面望去,只見下面的街道離得很遠(yuǎn),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要是從三層樓上掉下去……手提包掛在一根從窗子里伸出來的拖把桿子上。多險呀!“小家伙,你睡醒了嗎?”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這就是想把他弄到身邊的那位太太的聲音!再沒有什么可懷疑的了。是她趁他睡著的時候把他偷來的。
“小乖乖,早上好!”話音剛落,掛著手提包的拖把被拉進(jìn)窗子里,手提包微微地擺動著。
“親愛的,你睡得怎么樣?你夢見什么了嗎?”太太問道。
“我夢見媽媽搖著我的搖籃?!薄按蠛印编絿佌f。
“夢讖!”太太高興得驚叫起來,“你將在這里開始你的第二次童年。我想讓你做我的干兒子,我就是你的第二個媽媽,我將疼愛你?!薄安贿^,請原諒?!薄按蠛印闭娴貒樆帕恕!拔遗?,我比你還大?!碧α诵Γ骸澳鞘强赡艿摹2贿^,無論如何你的夢預(yù)示著你應(yīng)該考慮做我的干兒子。我是很相信夢的?!薄按蠛印焙蠡诓辉撜f自己的夢,便氣憤地責(zé)怪太太把自己掛在窗外,像對待一塊洗干凈的拖布一樣。太太卻辯解說這是為了能讓他在露天里睡覺,而這正體現(xiàn)出自己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還說自己的冰箱壞了時,她也這樣對待新鮮肉的。
“大胡子”明白了,同她吵嘴是無用的,只有讓她誤以為自己已安心當(dāng)俘虜才行。等她漸漸失去警惕性,就有機(jī)會逃跑。
餐室里擺好了桌子,等他去吃早飯。太太讓“大胡子”坐在自己旁邊,給他圍上精心繡著小兔子的花圍嘴。太太還要親手喂他吃飯。
“大胡子”怒氣填胸,食物也橫在喉嚨里難以下咽。真是莫大的侮辱!他被當(dāng)成一個傻瓜了!不過,他仍然保持鎮(zhèn)靜,忍氣吞聲地把東西咽下去。吃完后,甚至從牙縫里擠出了幾句感謝的話。太太感動萬分,聲稱還給他做更可口的食物。
這時門鈴響了。來的是太太早晨打電話邀來看小矮人的客人?!按蠛印辈坏貌徽酒饋砼c客人見面,還深深地一鞠躬。
“你看他多么有禮貌!”客人說,“養(yǎng)這樣一個小矮人真是一件令人快活的事,他決不會使主人丟臉的?!边@時門鈴又響了,又來了兩個客人,她們都帶來了糖果??吹搅恕按蠛印焙笏齻兌挤浅i_心。然而在“大胡子”的心里,絕望的情緒卻加重了。這種生活太難堪了。但是,暫時他還必須忍耐,直到有機(jī)會逃跑的那一天為止。
第二天早上,“大胡子”被迫玩球。太太把小橡皮球拋在地板上滾動,像教狗叼東西似地叫道:“拿來!”“大胡子”必須立即把球撿來交給她。開始,他還感到有點樂趣,但是漸漸地就對這令人疲勞而又單調(diào)乏味的奔跑厭煩了。他正準(zhǔn)備斷然拒絕再干這玩藝兒,門鈴?fù)蝗豁懥?。一個叫基爾西普烏的護(hù)士走了進(jìn)來,還帶來一只叫賓諾的大狗,她也是被邀來看小矮人的。
“大胡子”很快就和狗結(jié)成友好的伙伴。
太太想在客人面前顯示一下,便命令道:“‘大胡子’,躺下!”“不躺?!薄按蠛印闭f。
太太的臉漲得通紅,她舉起手來要打他,但還是忍住了。她和護(hù)士談?wù)撈瘃Z練動物的苦惱。
“你可知道,我昨天見到過……‘手籠子’和‘半截鞋’?!被鶢栁髌諡踝o(hù)士突然說。
聽到這話,“大胡子”心里激動得怦怦直跳,但他裝做什么也沒聽見的樣子,繼續(xù)聚精會神地給賓諾輕輕搔癢。他又聽見護(hù)士說,那兩個小矮人是去醫(yī)院看望一個動物園的職員的。
“大胡子”沉思著。突然,一個意外的念頭在他的腦子里閃了一下。他悄悄挨近賓諾,而它好像也猜透了他的心事,側(cè)身躺著,使他能緊貼它的肚子。好極了!在賓諾又厚又長的毛里,“大胡子”能藏得很好。
恰好這時護(hù)士站起來告辭?!按蠛印笔志o張,他緊緊抓住賓諾的毛,使勁緊貼著它,把腳伸在賓諾的頸圈里。
護(hù)士出門時,讓賓諾祝愿女主人一切順利,賓諾便用后腳掌蹬在地上直立起來,搖搖右前爪,殷勤地叫兩聲。結(jié)果卻出乎意外,女主人被嚇得驚叫起來:“‘大胡子’!”可憐的孤立無援的小矮人頭朝下倒掛在賓諾的胸前。
逃跑的企圖失敗了。他沮喪地滑到地板上。
客人走后,太太要帶“大胡子”去公園散步。她給他套上了頸圈,還扣上了狗袢子,然后拉著他向外走去?!按蠛印苯吡ο朊筋i圈上的扣子,太太看見了,嘲弄地說:“別費(fèi)勁了!扣子在后面扣得非常牢。”然后她向“大胡子”講述所遇見的每只狗的生活習(xí)性。忽然,她中斷了講話,焦急不安地低聲說:“走,趕快回家!”她拖著“大胡子”撒腿就跑。
“大胡子”無論如何也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
忽然,他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喊:“大——胡——子,大——胡——子!等一等!”他顫抖了一下,是“手籠子”他們!他試圖把臉轉(zhuǎn)向傳來喊聲的方向,一點不錯,是他們倆!他清楚地看到“手籠子”和“半截鞋”跟在他后頭跑。跟他們一齊跑的還有一只小狗!“大胡子”急忙倒在地上,想拖住太太,可太太把他抱起來重新奔跑起來,不管“大胡子”怎樣執(zhí)拗,怎樣亂扭,怎樣掙扎都無濟(jì)于事。不過,她已沒有原先那樣快了,而且上氣不接下氣地直喘。就在她已搖搖晃晃、眼看要被追上的當(dāng)口,一輛出租汽車迎面駛來,太太揮揮手,便上了車。這時兩個小矮人也趕到了,他倆拼命地拍車門,可太太說他們是無賴漢,不讓司機(jī)開門。
出租汽車開走了?!按蠛印毕萦诮^望之中。兩個朋友與他僅僅是一窗之隔啊。他偶然發(fā)現(xiàn)靠他那邊的窗玻璃沒有關(guān)上,便偷偷地摘下了長在胡子上的越橘果,悄悄從窗子里扔了出去。
“手籠子”和“半截鞋”頓時明白了“大胡子”的用意。他們跟著地上的越橘走啊走,過了十字路口,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捧越橘,“半截鞋”數(shù)了數(shù),整整十二顆!“他一下子扔了那么多越橘,是要引起我們注意。不要走了,也就是說,是到住處了?!边@時,他們看見越橘一個接一個,就像一條小鏈子似的,直接引向聳立在路旁的高房子的門口。他們抬頭仰望,正好,三樓的一個窗子打開了,從里面伸出來一個拖把桿子,上面掛著一個輕輕搖晃的大手提包。與此同時,一顆越橘果落到了他們腳邊,這漿果正是從那大手提包里扔出來的。
怎么辦呢?要從這樣高的地方把他取下來,恐怕連世界上最高的人也辦不到?!笆只\子”和“半截鞋”想到了醫(yī)院里的那個沃里季馬爾,他是他們在這個城市里唯一的朋友。于是,他們趕到了醫(yī)院,找到了病床上的沃里季馬爾,向他講述了“大胡子”所處的險境。沃里季馬爾決定當(dāng)晚回到動物園,把大象“長鼻子”帶出來一起去解救“大胡子”。他們用一個充氣的橡皮娃娃代替病人“躺”在床上,然后開始實施搭救計劃。
天黑了,已經(jīng)打過了十點。坐在車?yán)锏摹笆只\子”、“半截鞋”和騎著大象的沃里季馬爾來到了大樓底下。沃里季馬爾俯身對大象的耳朵小聲說了些什么,大象便揚(yáng)起長鼻子伸向高空的大手提包,一下子取了下來。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提包放在地上。
“他在里面嗎?”沃里季馬爾坐在大象背上問:“在里面!他睡著了!”“手籠子”高興地笑了。他們望著自己熟睡的朋友,心里是多么激動??!突然,“大胡子”睜開了眼睛,他莫名其妙,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手籠子”和“半截鞋”。
“這是怎么回事?我這是在哪兒呀?”他驚慌地問。
“你自由了!”“手籠子”微微一笑。
“不可能?!薄按蠛印编哉Z,“這完全不可能?!币驗樗迩宄赜浀锰裢硖氐匕才潘诜块g里的沙發(fā)上睡覺的。不過,他還是向沃里季馬爾深深鞠了一躬,道了謝,之后,又疑心重重地四下張望,出了一口長氣,說:“我還是怕這只是一場美妙的夢?!薄澳闱逍腰c兒吧?!薄鞍虢匦辈钜稽c都生氣了,“最好坐到汽車?yán)锶?,我們走吧。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來討論夢的?!薄按蠛印苯K于聽從了他的話,并且向汽車走去。
“一路平安!”沃里季馬爾坐在大象背上說,“有時間請寫信來?!薄耙欢??!薄笆只\子”說,“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給任何人寫信了?!比齻€小矮人上了汽車。他們的帶篷汽車穿過夜霧,離城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