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震災區(qū)采訪的每一天,我的心都被一種悲壯的氣氛籠罩著。倒塌的學校前那一排排的書包,廢墟前失去親人的那搶天呼地的痛哭聲,被埋村莊前安靜綻放的野花,無時不在折磨著我敏感而脆弱的神經。但讓我最不能忘記的還是綿竹一所學校廢墟前的那個瘋媽媽,此生我永遠都無法忘記的瘋媽媽。 在地震后的第6天,我在往清平災區(qū)趕的路上路過綿竹漢旺鎮(zhèn)的一所學校。學校早已在大地震中垮塌成一片廢墟。幾百個孩子在5月12日下午的那個瞬間被掩埋在了凌亂的磚石下。現(xiàn)場,依然還可以看到孩子們丟棄的破碎的書包和課本。就是在這個學校廢墟前,我遇到了一位年輕的媽媽。她看上去只有30多歲。白花花的炎陽下,她坐在學校廢墟前的地上,任憑凌亂的頭發(fā)在風里肆意飄搖。她兩眼發(fā)直,目光呆滯,眼睛里布滿了紅虹的血絲,她的嘴唇上爬滿7白色的燎泡,慘白的臉上透露出的除了憔悴還是憔悴。 她就這樣呆呆地坐著,坐著,看上去好像在等人。只有當穿迷彩服的解放軍戰(zhàn)士從她的面前經過的時候,她的臉上才突然有了神采。遠遠地看著過來的解放軍,她會迅速地站起來,迎上前去,追著戰(zhàn)士邊走邊嘴里喋喋不休地說著:“求求你解放軍同志,我的娃子還在下面壓著呢,我知道他還活著呢,你救救他吧,她才8歲啊……”她拽著戰(zhàn)士的胳膊,使勁地往學校的廢墟前拉。被拉住的戰(zhàn)士的眼淚很快涌了出來。看上去戰(zhàn)士有點手足無措。這時,這位媽媽會突然地雙膝跪倒在地,她的手狠命地拉住戰(zhàn)士的衣角不放?!扒笄竽憬夥跑?,救救我的孩子吧!”她悲愴的哭聲從她嘶啞的喉嚨里撕裂著沖了出來。戰(zhàn)士不再看她,捂著臉默默地走了。她只好怔怔地呆在原地,繼續(xù)等待下一個過往的解放軍出現(xiàn)。 正在這里參與救援的空降兵某部連長李磊告訴我,這位年輕的媽媽已經在學校的廢墟前守了5天5夜了。 她的兒子在突如其來的大地震中死去了,可是她依然不相信這是真的,每天都在學校門前坐著,等待每一個過往的解放軍,趴在地上磕頭求解放軍快去救救她的兒子。正在綿竹參與醫(yī)務救援的一個志愿者說,她每天都會到這所學校的廢墟前來找這位年輕的媽媽,每次將她拉回到受災群眾的帳篷,她都會趁著志愿者不注意偷偷跑出來。這位志愿者用手指指自己的腦袋,小聲告訴我,這位年輕媽媽的腦子由于受了刺激而出了問題?!拔?guī)闳フ医夥跑姡瑤湍憔葍鹤?。”小志愿者用善意的謊言欺騙著這位年輕的媽媽,兩個人挽著胳膊離開了一片廢墟的學校。幾十米遠的地方,小志愿者揮手向我告別,回頭時,我清楚地看見,小志愿者眼里噴涌而出的淚。我知道,小志愿者也一定可以清楚地看到,我臉上悲愴的淚水…… 現(xiàn)在完成采訪任務的我已經離開災區(qū)好幾天了,可是我永遠不能忘記的是,那個午后,學校廢墟前邂逅的那位一直在等待過往解放軍的年輕的媽媽,年輕的媽媽,你還在等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