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國門,不和親,不納貢,不稱臣,不割地”是當代互聯(lián)網(wǎng)對明朝十六帝二百七十六年國運的一個總體評價,相對于清末統(tǒng)治階層為了保護自己的身家性命和集團利益,從而作出的種種“賣國”行徑,明朝的這種骨氣顯然更討人喜歡。
但是作為一個最容易被涂抹的事物,歷史從來只給你看最好的一面。明朝自成祖遷都北京以來,兩次遭受滅國之災(zāi),誓死不南遷,第一次扛住了,第二次卻落得身死國滅,看似毫不相關(guān),卻緊緊聯(lián)系。那為何從周朝開始,歷代王朝為了保存實力都愿意南遷,這招唯獨在明朝行不通呢?這正是我們今天的話題,明朝南遷之謎。
明朝的第一次亡國危機出現(xiàn)在公元1449年,該年六月,瓦剌太師也先率領(lǐng)四路大軍南下侵擾,明英宗朱祁鎮(zhèn)率領(lǐng)大軍親征,卻不想一戰(zhàn)即敗,不僅兵部尚書鄺埜、戶部尚書王佐等66位大臣戰(zhàn)死,甚至連朱祁鎮(zhèn)自己也被瓦剌活捉,史稱“土木堡之變”。但是事情并沒有就這樣結(jié)束,到了八月,也先裹挾朱祁鎮(zhèn)等一干俘虜,率領(lǐng)瓦剌大軍再度向北京逼近,明面上說是要送明英宗回國,而實際上則是趁機攻取北京。
“土木堡之變”以及瓦剌大軍再次南下的消息傳入京城,舉朝嘩然,明朝人自成祖“五征漠北”后,這是第一次體悟“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的恐懼,也是第一次覺得“天真的要塌了”。京城的達官貴人們紛紛南逃,有帶著全家老小的,也有帶著巨額財富的。
當然了,雖然大家都知道京城可能保不住了,卻從沒有人會認為明朝會滅亡。畢竟此時整個黃河以南大片土地都還牢牢掌控在朱明皇室手中,在長江以南,更是國泰民安,歌舞升平,加上南京一直都是明朝中樞的留都,所以此時翰林院侍講徐珵結(jié)合天象,建議遷都南京,以避兵刃,再圖山河,并得到部分大臣的支持。
但是很顯然,自古懦夫都是要遭到世人譴責的,雖然太祖、成祖給自己的后代留了一個避難的“留都”,可此時明朝士大夫以程朱理學(xué)為主的新儒學(xué)理念深入,他們從小就被教育“寧可站著死,也不跪著生”,新任兵部尚書于謙更是怒斥:“言南遷者,可斬也!”
禮部尚書胡濙、戶部尚書陳偱等六部重臣隨即附和,其中更得保守派孫太后支持,其余大臣哪還敢再多說,只能固守北京,迎接這輩子最大的一次“豪賭”。
當然,答案我們都知道,最后是有驚無險,明朝賭贏了,瓦剌大敗,也先不得不遣派使者進貢議和,并歸還明英宗朱祁鎮(zhèn),史稱“京師防衛(wèi)戰(zhàn)”。
“京師防衛(wèi)戰(zhàn)”把主戰(zhàn)派代表于謙推向了榮譽和歷史道德的制高點,戰(zhàn)后形成的“于黨”更是對其馬首是瞻,甚至朝廷所有官員的升遷都由于謙決斷,反之如徐珵等建議南遷的官員則被內(nèi)廷訕笑,升遷無望。
后來,徐珵拉下臉去求于謙的門生,于謙見其確有能力后向景泰帝舉薦,則落得一句:“此議南遷徐珵邪?為人傾危,將壞諸生心術(shù)?!?/p>
是的,不管徐珵提議南遷是忠于朝廷,還是由于私心,在當時的情況下,他已經(jīng)被人綁在道德制高點鞭打了,于是只能改名“徐有貞”。徐有貞或許不知道,雖然這個時候提議南遷自己被恥笑,但是在100多年后,因為沒有南遷,直接導(dǎo)致了明朝的滅亡。
通過一些歷史資料的反映,我們一直覺得崇禎雖然為帝不行,但是在個人品德上,以身殉國的態(tài)度一直都是歷代君王道德典范,所以那句“朕非亡國之君,諸臣皆亡國之臣也”才會得到那么多人的認同,但實際上,他就是個懦弱的亡國之君。
早在崇禎十六年,清軍由墻子嶺入關(guān),數(shù)月間把薊州、真定、河間、海州(連云港)等地掠奪一空,次年再次北歸震動京師的時候,崇禎就召集內(nèi)閣首輔周延儒,并同其商量南遷之事,并命令他不要將此事泄露出去。
這雖然是崇禎第二次召見大臣言明南遷,但實際上在后宮中,南遷的事早就已經(jīng)被分成兩派爭論不休了。其中支持南遷的是崇禎的周皇后,她曾數(shù)次向崇禎提及南遷,另一派就是以天啟懿安皇后張氏為首的舊派,以祖宗家法為令,嚴正抗拒南遷。
當然,此時大明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況且崇禎能夠繼任帝位,張皇后居功甚偉,以致其極其尊重這個皇嫂,張氏曾反問崇禎,“祖宗宗室在此,遷安往?”問得崇禎啞口無言,他也就打消了南遷的念頭。
然而誰都沒有料到,形勢急轉(zhuǎn)直下。到1644年正月,明朝內(nèi)線主力軍孫傳庭部全軍覆沒,李自成在西安稱帝,國號大順,東渡入晉,劍指京師,一片坦途;而明朝的外線,薊遼總督洪承疇松山兵潰被俘,全遼防線全線崩潰,只剩吳三桂孤守山海關(guān),后金對整個明朝志在必得。自此,崇禎不僅“中興美夢”成為泡影,京師能不能保住都成了問號。
對的,即使此時也沒人認為明朝會亡,吳三桂的關(guān)寧鐵騎困后金于關(guān)外問題不大,張獻忠勢力在川,而李自成要華北讓給他就讓給他,只要崇禎帝南遷到留都南京,那么整個大明至少血脈可保,固守江南完全不成問題。
于是整個朝廷又為南遷起了爭執(zhí),崇禎十七年二月二十八日的文華殿上,李明睿主張“圣駕南巡,征兵親討”,李邦華則提議“(太子)監(jiān)撫南京,臣等輔(崇禎)帝堅守”,不過不管是崇禎親自退守南京,還是讓太子去南京,都算是“南遷”一種方式。
但是正如“京師防衛(wèi)戰(zhàn)”中的徐有貞,在明朝,提南遷不僅會傷害到守舊派諸如張皇后等皇親國戚、大臣的利益,更會受到新儒學(xué)下制高道德的譴責。以給事中光時亨為主的一眾大臣堅持拒絕南遷,各個都想效仿大英雄于謙。
實際上,當時滿朝上下都明白這個道理,能夠坐在堂上的沒一個人不是人老成精。支持南遷與否,自古從來談不上誰忠誰逆,不過是大貴族的利益取舍罷了。崇禎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早在后金攻下沈陽時,他就秘密派人接觸后金進行和談,不想消息外泄,崇禎面子掛不住只能作罷。后來李自成西安稱帝,又進行了一次和談,最終還是無法妥協(xié)。但是作為一國之君,這個決定終歸還是要崇禎下的。
結(jié)局我們都知道,光時亨沒有成為于謙,崇禎也沒有成為景泰帝,在當日朝議的文華殿上,崇禎最后丟下一句:“國君死社稷,古今之正。”以表其朱明骨氣,最后北京城破,吊死在煤山上,成為后世帝王楷模。
等等,崇禎怕死嗎?他怕。實際上那句“朕非亡國之君,諸臣皆亡國之臣也”,罵的就是拒絕南遷的大臣,所以他言下之意并不是臣子沒能力,而是他們拒絕南遷以致亡國。等到大順軍兵臨城下的時候,崇禎還召見鞏永固想要南遷,結(jié)果鞏永固直接回復(fù)“人心已去”。于是不死心的崇禎喬裝打扮想混在太監(jiān)堆里溜出京城,沒想?yún)s失敗了,最終走投無路才去了煤山上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