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上有一種橡皮擦，可以擦去所有你不想要的記憶。
    你，會選擇擦去什么？
    最痛苦的記憶？最傷感的記憶？最心酸的記憶？
    還是……最恐怖的記憶……
    當(dāng)我們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并不是我們想像的那樣
    我們又該以怎樣的姿態(tài)活下去……
    （一）離奇跳樓事件
    “大雨可以洗刷塵世的陰霾，能不能喚醒你們被迫離世的無奈。也許我最后走，是因為我要背負(fù)的懲罰比你們都重，都重。”
    林南死了！
    他四肢扭曲地倒在了教學(xué)樓下。腦袋由于過大的沖撞摔得腦漿迸裂，地上都是粘糊糊的腦漿和血跡。一個警察踩到了一個滑溜溜的東西差點摔了一跤，低頭一看竟然是踩爆了的眼珠。周圍有膽小的人當(dāng)場嘔吐起來。林南空空的右眼眶黑洞洞地瞅著圍觀的人，半邊臉?biāo)さ盟讼氯?，粘糊糊地貼在水泥地上。嘴驚恐地張著，血水從里面涌出來蔓延了好遠(yuǎn)……像畫了張詭異的地圖。
    尸體周圍拉起了警戒線。幾個警察在詢問圍觀的學(xué)生。天開始飄起了小雨，細(xì)細(xì)碎碎地粘在頭發(fā)上衣服上。雨漸漸大了起來，原本圍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人圈子哄的散開了。雨水沖洗著地面，凝固的血液在雨水的滋潤下漸漸活躍起來，一條條血水像蛇一樣往低處流去。
    誰也不知道這個看起來活潑開朗的男生為何會在半夜跑到樓頂上自殺。第二天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死亡了好幾個小時。法醫(yī)推斷死亡時間是午夜十二點到兩點之間。那晚風(fēng)好像特別大，男生寢室許多人都聽見了他一聲驚恐的長嘯?？墒钦l也沒有在意，校園里總是有心情郁悶的同學(xué)沒事就大吼大叫發(fā)泄情緒，特別是高三生。
    警察詢問了班上的同學(xué)，大家都說沒有覺得他有什么異常。高三二班已經(jīng)出了兩起跳樓事件。一個男生在一個多月以前以同樣的方法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
    不遠(yuǎn)處，校長咬牙切齒地訓(xùn)著班主任：“這下咱們學(xué)校出名了！兩個月就出了兩起跳樓事件！還都是你們高三二班的！真他媽見鬼了！”人一急就會說臟話，校長大汗淋漓的鼻子快要架不住鼻梁上的眼鏡了。

    “我怎么知道這么邪門。難道咱們教學(xué)樓風(fēng)水不好？死了一個又一個。”班主任焦急地搓著雙手。
    “閉上你的烏鴉嘴。把學(xué)生盯緊點，要再出什么事兒，咱們學(xué)校就要關(guān)門了！誰還敢把學(xué)生往咱們這里送！去年上頭來檢查收費問題已經(jīng)折騰死人了，你們就讓我省點心吧。”
    “是是是……”班主任唯唯諾諾地應(yīng)著。
    “等會兒警察問話的時候，說話注意點。你交代了學(xué)生沒？”
    “交代了交代了……”
    “好了好了。全部回寢室看書不準(zhǔn)到處亂跑。大家要高考了，時間就是金錢！快點！”班主任換了一副嚴(yán)肅的面孔大聲叫著。
    “媽，我回來了?！倍湃魺o精打采地推開了房門。
    “怎么跟打蔫了的茄子似的這么沒精神。是不是在學(xué)校沒有吃好？來，媽周末給你補(bǔ)補(bǔ)身子。要高考了，你要加油啊?！倍艐寢審膹N房里走了出來。
    “知道啦，媽。真是的，每次回來都說這些話?！彼麚Q上拖鞋走了兩步，忽然回過頭來緊張地問道，“媽，這個世界上有沒有鬼?。俊?br>    “呸呸呸！你這死孩子大白天的說什么呢！是不是累壞了？”杜媽媽的臉色刷一下白了，一巴掌打在他背上。
    “你去年在青城山給我買的玉佩呢？”杜若猛地想了起來。
    “當(dāng)時讓你戴你嫌難看?！倍艐屶止局P室走去，心里也不塌實。兒子從來不會問那些關(guān)于鬼神的東西，這次怎么……她決定明天去找街頭的李嫂算算是不是兒子撞上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
    “來。”她剛解開紅繩準(zhǔn)備給兒子戴上，一股冰涼的力量狠狠地捏住了她的手腕。心里一驚，玉佩摔在了地上啪的碎了。雞皮疙瘩密密麻麻地爬滿了背，手腕上那幾道暗暗的印記慢慢地消失了。她懷疑自己花了眼，揉了揉眼睛，手腕上什么也沒有。可是剛才……明明覺得有人抓著自己的手。

    “媽……不會這么邪門吧。”杜若顫抖著轉(zhuǎn)過身來，低聲說道。
    “胡說什么。只是手忽然抽筋了似的沒了力氣。沒事，媽明天去廟里給你求一個?！彼魺o其事地笑笑，撿起了地上的摔成了兩半的玉佩。
    “爸今天不回來嗎？”
    “是啊，就我們娘倆吃飯。來，幫媽端菜?！?br>    這頓飯吃得冷冷清清，杜媽努力想找話題，杜若卻一直心不在焉的。問他什么事兒，他也不答，只說沒事就是精神不太好。吃過飯，杜若便一直躲在房間里不聲不響。杜媽以為他在看書也沒有打擾他?？墒前?u>狗考淅錆鋈淮黽ち業(yè)淖不魃投湃艫暮鸞猩
    “杜若！杜若！”她用力地敲門。杜若依舊在房間里撕心裂肺地叫喊著。她哆哆嗦嗦地掏出鑰匙，手抖得錯開了好幾次。不可思議的一幕嚇得她尖叫起來。
    杜若渾身是傷地蹲在窗臺上，一臉驚恐。房間里像是打斗過一樣翻得亂七八糟。
    “兒子快下來！”她焦急地沖過去拉他。杜若的身體吃力地向前仰著，可是又緩緩地先后倒去。身上臉上布滿了傷痕，衣服被劃爛了露出幾條血痕。他滿頭大汗的掙扎著像是自己在和自己抗?fàn)幰粯由聿挥杉骸?br>    “媽……救我……”他痛苦地抓著窗欄，指甲幾乎摳到了木頭里。磨破了皮的指尖沁出了鮮血，他淚流滿面地叫著。喉嚨嘶啞的發(fā)出低沉的聲音，脖子吃力地扭曲著，仿佛被誰卡住了一樣。
    她邊哭邊去抱兒子的身體，幾乎同時杜若的身體痛苦地彎曲著，一道猛力把他撞了下去?？諝饫锲鄾龅鼗厥幹詈蟮暮艉埃骸皨尅?br>    “啊——”她捂著頭尖叫著往樓下沖去。樓梯仿佛無限延長了，她跌跌撞撞地跑著，哭得撕心裂肺。拖鞋被甩掉了，她赤著腳踏在水泥地上，心里的涼像寒冬一樣刺得她痛不欲生。
    杜若仰面摔在地上痛苦的抽搐著，嘴里鼻子里不斷的冒血。她俯下身去抱著兒子的身體嚎啕大哭。這一刻她忘記了報警忘記了打120，把什么都忘記了。只是覺得自己的心活生生的被撕裂了，什么都想不起來什么都沒有力氣去做了。只是抱著杜若不停地哭……不停地哭……為什么會搬家住七樓！為什么看著兒子心神不寧不守著他！為什么這個做媽媽的竟然眼睜睜地看著兒子死去都無能為力！她痛苦地把腦袋往杜若身上撞，邊撞邊撕心裂肺的哭嚎著：“兒子……兒子……”
    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杜若白T恤的腹部位置上一個暗暗的腳印正在慢慢消失……
    “媽……”這是他躺在媽媽的懷里吃力地喃出的最后一個音節(jié)。他無力地揪著母親的衣角顫抖著，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血液正在慢慢的流失。耳朵里，鼻子里，嘴里……破碎的后腦勺……跌碎的骨頭……
    杜若。高三二班。

    
    （二）路先生的橡皮擦
    “你終于選擇了遺忘我們的愛情，從此我將消失在你的記憶里。但是我卻選擇固執(zhí)地記住你，遠(yuǎn)遠(yuǎn)地觀望你。你卻永遠(yuǎn)不知道，我選擇放棄是因為自己已經(jīng)不配。”
    這段時間學(xué)校人心惶惶。有個秘密在學(xué)生中傳了出來。從學(xué)校后門往左走一百米，穿過那片小樹林，左拐的第三條巷子里神秘地開了一家店鋪。白天店門緊閉，聽說這家店只有在午夜十二點到凌晨五點營業(yè)。賣的東西絕對出乎你的意料。
    “真的嗎？會不會是他們騙人的？”兩個女孩手拉著手小心翼翼地走在巷子里。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偶爾聽見幾聲貓叫更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即使真的是騙人的。咱們也出來了啊。沒準(zhǔn)真的有呢？喂！你到底想不想忘記那個混蛋?。　毙∮暧行┎荒蜔┝?。大晚上的翻欄桿出來容易嘛！要不是李靜要死要活地求自己才不會來呢！原本聒噪的李靜忽然不說話了，小雨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巷子里果然有一扇門開著。她拉著她加快了腳步。
    店名很奇怪——MR.LU。路先生？李靜緊張地看了她一眼。
    “膽小鬼?！毙∮赅止玖艘痪?，掀開門簾先踏了進(jìn)去。門簾唰地響了起來，那一刻仿佛很多顆珠子冰涼地穿過她的手掌，每一顆都匪夷所思地牽引著自己內(nèi)心深處最隱秘的地方。手剛松開，那種感覺立刻消失了。
    “歡迎光臨。”角落里發(fā)出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她們這才看清椅子上那團(tuán)黑漆漆的是一個人。全身黑衣黑褲，臉瘦得仿佛五官都擠在了一起。環(huán)顧這間四十平方米左右的小店，一股壓迫的氣勢從陳舊的架子上傳了出來。四周都是高高的架子，擺著各種各樣的東西。大約是東西太多的緣故，有點雜亂，好像都沒有標(biāo)價格。仔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有書籍，茶杯，扇子，傘……好像都有很悠久的歷史似的看起來舊舊的。
    小雨捏了捏李靜的手，她這才揪著衣角支支吾吾地開了口：“請問……請問真的有那種……呃……橡皮擦嗎？”男子在昏暗的燈光下站了起來，極高，最少都有一米九左右，五官輪廓像極了外國人。
    “你說的是遺忘橡皮擦？當(dāng)然有。短期，長期，永久性的都有?！彼f得一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
    “很貴吧。我沒有帶太多錢。”李靜不安地盯著腳尖。
    “沒關(guān)系，我會根據(jù)顧客的實際情況來定價格?！?br>    “我……我想忘記我的男朋友，他和我分手了?？墒俏颐刻炜粗臉幼诱娴暮芡纯唷疑踔翢o法專心學(xué)習(xí)。我們就快要高考了，再這樣下去我會考不上大學(xué)的?！彼钌钗丝跉?，努力憋住眼淚。小雨輕輕拉拉她的衣服示意她不要哭。
    “忘記男朋友啊。很簡單，只需要短期橡皮擦就可以了。維持半年足夠了?！蹦凶訚M不在乎的笑笑，似乎對這種感情很不屑。
    “真的嗎？太好了?！彼龔腻X包里拿出200元錢，又從小雨那里借了200，“夠不夠？”
    男子擺擺手：“我不要錢？我只需要你這個月的好運氣?！彼斐鍪持赴ぶ褡訉ふ蚁鹌げ?，又仔細(xì)分辨了一下品種，這才小心翼翼地拿了過來。不過是很普通的橡皮擦，方方正正的淡黃色。

    “這個月的好運？好??！”李靜一聽不花錢，又在心里仔細(xì)盤算了一下。這月沒有重大的事情，也不是高考。無所謂，只是一個月而已。男子意料中地笑笑，走到她面前。
    “閉上你的眼睛。慢慢回想你與你男朋友的相遇，相愛，分離……對……一步步仔細(xì)地回想……”他的聲音低沉緩慢，帶有一種神奇的催眠色彩。他拿著橡皮擦從她額頭的左邊緩緩移動，偶爾不放心地回去再仔細(xì)擦拭。李靜迷迷糊糊間只覺得腦海里在清晰地放映著自己與方民的一切回憶。他高高的個子，溫暖的手心，軟軟的頭發(fā)，他的單車，他們的約會，看過的電影……
    那一幅幅畫卷在思緒里紛紛擾擾地展開，可是很快前面的那部分變成了沒有電視節(jié)目的雪花點，滋滋地消失了。一種強(qiáng)烈的失落感代替了一切關(guān)于他的回憶。也許愛情帶給我們的結(jié)果失落總是占了大部分。原來遺忘愛情也不是自己想像的那么輕松，愛過你，那些回憶忽然變得多么珍貴，和那小小的痛苦比起來其實不算什么。她努力想要清楚的記得，可是在腦海里的自己那么無力地張著雙臂看著他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她清楚的看見自己站在一片空白的世界里大聲呼喊著他的名字，可是愛的記憶已經(jīng)消失了……
    并不覺得痛，張開眼睛的那一瞬間她忽然想哭，可是又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難過。只是心里那空蕩蕩的感覺讓人難受。小雨詫異地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問道：“你還記得方民嗎？”
    “方民？”她咀嚼著這個異常熟悉的名字，大腦瞬間空白可是又漸漸清晰了起來，“為什么不記得？你白癡啦。我們班體育委員啊?！毙∮牦@愕的張大嘴，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你有什么想要忘記的嗎？”男子戲謔的笑笑。
    “不不……我沒有。我寧愿讓時間來愈合傷口，也不要這種匪夷所思的交易。我有點懷疑這種事情是否符合大自然的規(guī)律?！毙∮旰鋈挥X得很害怕，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qiáng)烈。
    “呵呵，你比她聰明。要記住，天上從來不會掉餡餅。你也不會無緣無故就揀到金子。所有的事情都會付出代價，甚至遠(yuǎn)遠(yuǎn)超過你得到的。來，女孩們?？粗业难劬Α蹦凶訚M意地笑笑似乎對她的話表示贊同，她們看見自己的倒影在他微藍(lán)的瞳孔里猛的收縮起來，空氣中他修長白皙的手“啪”的一聲打了個響指，“走出這個大門，你們將會忘記這里發(fā)生的所有事情……”
    她們的眼神在聲音響起的剎那瞬間呆住了，然后各自低著頭僵硬的走了出去。
    如果她知道這月自己會用那個男生的生日買彩票然后中大獎，她還愿不愿意交換呢？甚至她都沒有問男孩為何要和她分手。看來是越來越有趣了……男子笑了起來，忽然他臉色一沉：“出來吧。小子?！币粋€身影緩緩的從門外閃了進(jìn)來。

    “怎么守著自己的女朋友倒要偷偷摸摸的?！蹦凶臃路鹗裁炊贾馈?br>    “她已經(jīng)不是我女朋友了。我是來買橡皮擦的?！边M(jìn)門的男孩很高，瘦瘦的。頓了頓，又堅定的補(bǔ)充了一句，“我要永久遺忘的那種。我想忘記關(guān)于我們幾個的一切?！彼哪雍茔俱?，很久沒有睡好過了。一閉眼就看見那些血肉模糊的場景，他很害怕，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死了。他不想下一個是自己。
    “你以為他們的死都是受不了內(nèi)心的譴責(zé)或者是某種奇特的力量讓他們喪命。所以你決定遺忘那段記憶，免得受到傷害？甚至你每天晚上都不敢睡覺，不敢一個人待著。上廁所也要拉個人陪著。你不到萬不得已決不上高樓就是害怕自己會莫名其妙的跳樓而亡。對不對？或者是，你害怕某個人會推你下去——”男子的尾音拉得很長，低低的在房間里回旋。
    “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快點忘記那一切忘記他們！”他捂著耳朵痛苦的叫道。男子看到達(dá)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頓時笑了起來，往后站了站，一臉詭異：“那你用什么來交換？”
    “我的好運！一年的！”他額頭不住冒著冷汗，捏著的拳頭青筋爆裂。
    “你最近一直倒霉，基本沒什么好運?！蹦凶硬恍嫉膭e過頭去。
    “我……我用我一年的壽命！”他的聲音不由自主的揚了起來。
    “哈?！蹦凶哟笮?，“我不做虧本生意?！?br>    他來不及細(xì)細(xì)體味這句話，急忙說道：“那你到底想要我什么東西！我給你就是了！只要是我的！不要牽涉我的家人，朋友，還有……我喜歡的那個女孩！”
    “我要你的靈魂，你死去的靈魂?！蹦凶拥偷偷幕卮?，語氣有點狡詐的意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心里飛快的盤算了一下。既然人都死了，要狗屁靈魂做什么！他重重的點了一下頭。男子拿出一塊橡皮擦，示意他閉上眼睛坐下。
    “回想你想忘記的一切……”他順著男子的話語到了自己的記憶里。一切又重新開始了，所有的劇情都在播放和遺忘中交替進(jìn)行著。
    “方民！救我！救我……”火柴絕望的仰著頭看著他。
    “不要把我們說出來！求你了……”他痛苦的俯下身去，試圖拉他的手。
    “我堅持不住了……快……”火柴的喘息聲愈來愈吃力，“拉我……拉我上去！”
    “求你了……答應(yīng)我……”他用力的捶著地面，看著火柴痛苦的表情自己也心急如焚的掙扎著。
    “好……”火柴的眼淚掛滿了臉頰，這一刻他怕得要死。可是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方民松了一口氣，趕緊趴下去拉他的胳膊。一顆尖利的石頭忽然劃到了他的手臂，方民痛得大叫起來，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的松開了。幾乎同時，火柴慘叫一聲墜入了夜幕里。
    林南倒在了血泊中，雨水洗刷著他支離破碎的身體。他看見自己站在圍觀的人群中捂著嘴，憋著眼淚惶恐的看著這一切。雨水帶著林南的鮮血像條蛇慢慢的包圍了他的雙腳……他飛快的擠了出去瘋狂的嘔吐起來。
    杜若也死了。他的媽媽親眼看著兒子跳了下去。他懷著內(nèi)疚的心連安慰的電話也不敢打一個。他知道最大的責(zé)任在自己身上，如果火柴沒有死，一切就不會發(fā)生。
    男子讀著他的記憶，嘆了口氣，對著黑暗的角落點了點頭。一切都在意料中。他把方民送了出去，沒有為他消除在這里的記憶。他知道一切不過剛開始而已……

    
    （三）噩夢
    “你夜夜入我的夢，是在懲罰我的背棄，我的虛偽還是我的罪惡。你用鮮血祭祀明月，我卻在黑暗里永世不得安寧?！?br>    他小心翼翼的摸索著，過了好久眼睛才適應(yīng)了黑暗，腳上的人字拖好幾次都踩滑了。濕淥淥的地面似乎布滿了粘糊糊的液體，抬腳之間耳朵清晰的聽到了鞋底和地面糾纏的聲音：“咯嘰，咯嘰……”陰陰散發(fā)著甜膩的腥臭味。他深深吸了口氣，顫抖著掏出手機(jī)打開燈光俯下身去——
    “啊！”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手臂上的汗毛頓時豎了起來，腳下一滑，重重的倒在了血泊中。他閉著眼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驚愕的抱住肩膀縮成一團(tuán)。忽然，一只蒼白的手從血泊里緩緩的探了出來，死死抓住他的腳踝不放。
    “啊——啊——”他驚恐的叫著，使勁蹬著腿想掙脫?？墒悄堑揽膳碌牧α克浪赖淖プ∷哪_狠狠往樓梯下拖去，慘叫聲連綿不絕的環(huán)繞在大樓里，長長的血跡如深紅的水粉顏料一路畫到了無盡的黑暗里……
    方民嗖的從床上立了起來，胸膛里還仿佛有面大鼓在咚咚敲著。黑漆漆的寢室里有人在打呼，有人在翻身，還有人不知道迷迷糊糊念叨著什么。枕邊的手機(jī)散發(fā)著幽暗的燈光顯示著時間：十二點五分。睡意被嚇得無影無蹤了，他翻身下床走到窗戶邊的水龍頭處洗了個冷水臉，然后看著窗外發(fā)呆。深夜的校園安靜得有些陰森，風(fēng)刮起老樹時吱呀啪啪作響。路邊昏暗的燈光映出了支離破碎的剪影，詭異得讓人心驚。
    “方民……方民……”隱隱聽著有人在喚他名字。他朝前走了幾步，趴在窗戶上仔細(xì)往外看。忽然！一張蒼白的面孔從上面墜了下來。他驚愕的倒退著，可酥軟的腿挪不動半步。
    “方民……”那人黑洞洞的嘴里散發(fā)出腐肉的味道，像從地獄里傳出來的聲音。嘶啞。陰沉。原本倒立的身體嗖的倒轉(zhuǎn)了過來，輕飄飄的立在窗外。方民想不起這人是誰，只是覺得異常熟悉。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在那場噩夢里，眼皮像被人使勁掰著一樣怎么也閉不上，只能驚恐的看著這可怕的一幕。
    玻璃忽然濺上了大攤血跡，紅燦燦的向他撲來。那人蒼白的面孔上瞬間崩出了支離破碎的液體，黃的紅的粘糊糊的夾雜在一起。他撕裂著嘴角呵呵笑著，眼神帶著悲痛的氣息。抬起扭曲變形的右手接在嘴邊，猛的嘔出了一堆血和幾顆森森的白牙。
    “你給我的。這一切都是你給我的！”血人扭動著咔咔響的脖子把嘔吐物砸了進(jìn)來。那些惡心的東西竟然穿過了玻璃一股腦傾在了方民頭上。吧嗒吧嗒的血從額頭上滴了下來慢慢浸入了他的嘴里。

    “哇！”他抓狂的嘔吐了起來。喉嚨里什么東西牽扯不斷的癢著，忍不住伸手一拉——一根血淋淋的腸子被拖了出來。方民徹底崩潰了，瘋狂的叫著吼著把東西往窗戶砸去。可是寢室里的人誰也沒有醒過來，只有玻璃上刺耳的聲音回應(yīng)著瘋狂的他。
    “吱吱……”十根變了形的手指蒼白的扭曲著，從上劃到下，從左劃到右。不斷的，來回的劃著發(fā)出讓人痛苦的聲音。
    “咚！”一聲巨響后一切安靜了。像塊大石頭一樣，他就那么墜了下去。只有玻璃上可怕的指甲印在血液中來來回回的繼續(xù)著。
    “方民。方民?！币粋€溫暖的手掌拍著他的臉。迷糊張開眼睛，室長擔(dān)心的看著慘白的他：“怎么了？睡得那么死。你臉色好差啊?？禳c梳洗一下吧，要去上早自習(xí)了。大家都走了?！狈矫衩銖?qiáng)的笑笑，翻身下床：“你先走吧。沒事兒，我洗洗就來?！?br>    鏡子里他的臉白得可怕，濃重的黑眼圈和眼袋把自己都嚇了一跳。心有余悸的往窗戶看去，干干凈凈的什么也沒有。他不放心的走了過去仔細(xì)看，心猛的狂跳起來。玻璃上雖然沒有血跡，可是細(xì)細(xì)看竟然真的有一條條被尖銳的東西劃過的痕跡。他尖叫著狂奔了出去。
    “我昨晚做了個噩夢……”他把詳細(xì)的經(jīng)過說給上鋪張員聽，把張員也嚇了一跳。
    “不會吧。是不是火柴給你的刺激太大了?！?br>    “火柴……火柴……”他細(xì)細(xì)咀嚼著這個名字，“怎么聽起來這么熟悉啊?！?br>    “你傻啦。他不是你鐵哥兒們嗎？就是……一個多月前那個了的。當(dāng)時你難過的好幾天都不吃東西。不過，好像你們鐵掌四人幫除了你都……跳樓死了。難道你真的記不起來了？不過也難怪，書上說人受了刺激會選擇性遺忘。忘記了才好，任誰遇見這種事情也會嚇得吐血的……”張員喋喋不休。方民越聽越奇怪，自己真的和那三人是鐵哥兒們？怎么聽起來這么別扭？不可能一點印象也沒有??？可是看著昨晚的鬼——應(yīng)該是鬼吧，就是覺得挺面熟的感覺。想著想著頭痛了起來，索性趴在桌子上睡覺。

    晚上睡覺前他特意吃了兩片安眠藥，也叮囑室友別睡得太死，這才放心躺在床上。沒有噩夢，他睡得很香。過了不知多久，枕頭邊的手機(jī)鈴聲響了。他迷糊的瞇縫著看時間準(zhǔn)備起床去上課?？?！竟然還是十二點五分！他以為已經(jīng)是早晨六點半了?？s在床上，他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墒巧眢w，身體竟然不由自主的走下了床又立在窗戶邊死死的站著。那張慘白的臉飄忽著朝他獰笑，又是鋪天蓋地的鮮血，惡心的嘔吐物澆了他一頭，自己把腸子都嘔了出來，可怕的手指劃玻璃的刺耳聲……
    一切鬼魅的重復(fù)著，輪回著。他驚恐的看著眼前熟悉的一步步的節(jié)奏。心里明明知道昨晚已經(jīng)發(fā)生過了，可是肉身卻懵懂的繼續(xù)著。
    “方民。方民?！币粋€溫暖的手掌拍著他的臉。迷糊張開眼睛，室長擔(dān)心的看著慘白的他：“怎么了？睡得那么死。你臉色好差啊?？禳c梳洗一下吧，要去上早自習(xí)了。大家都走了?！彼@恐的閉上眼睛，淚水涼涼的劃過了臉頰。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我?guī)湍阏埣伲俊彼难蹨I明顯把室長嚇壞了。
    “不不！我們一起走?！彼四I水，飛快起床。他已經(jīng)不敢一個人呆在寢室了。鏡子里的那個人臉色更蒼白了，黑眼圈比熊貓好不了多少。這樣惡劣的夜晚持續(xù)了整整一周，每夜都在十二點五分準(zhǔn)時醒來——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沉沉入睡，都會醒過來。一周時間他已經(jīng)瘦得不成人形，神色恍惚。室友只知道他被噩夢纏身，可是卻沒有辦法幫助他。每人夜里都睡得沉沉的。張員偷偷帶他看過一個神婆，吃了符花了錢一樣沒有用?？葱@心理醫(yī)生，情況仍舊沒有好轉(zhuǎn)。誰無意提到了路先生的店，方民才猛的想起來自己去過那里，回來以后就忘記了很多事情。難道問題出在路先生那里？晚自習(xí)剛下課他便出了校門，熟門熟路的找到了路先生的店。
    “你來了？”在門外就聽到了路先生的聲音，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內(nèi)。他算準(zhǔn)了自己會來。
    “我想知道之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方民開門見山，“我連靈魂都給你了，可能再也沒有什么東西可以給你了?！?br>    “沒關(guān)系。東西質(zhì)量不好，顧客完全可以退貨。我的橡皮擦沒有幫你達(dá)到完全遺忘的效果，我可以把記憶全部還給你?？墒悄阕约阂龊眯睦頊?zhǔn)備?！甭废壬o他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然后翻出了那天給他用過的橡皮擦走了過來。路先生的手捏著橡皮擦竟然騰起了一股溫?zé)岬撵F氣，橡皮擦在他掌心化為了一團(tuán)精細(xì)的粉末。他不顧方民驚愕的神情徑直把粉末倒在茶杯里蓋上蓋子搖了搖，大約三分鐘后沖著方民點點頭示意他喝下去。
    方民揭開茶杯蓋，靜靜的看著這杯毫無異樣的茶水，心中沸騰著。他不知道所謂的記憶會給他帶來怎樣的震撼，但是卻清楚的明白了自以為是的遺忘是不可能存在的。某人來過你的生活，某某人與你一起笑過一起哭過，某某某某人愛過恨過，都不是說忘可以忘的。擦去了大腦的記憶，可是過往的一切卻會一直藏在你的內(nèi)心深處。他閉上眼，一飲而盡。

    
    （四）殤與喪
    “我把記憶細(xì)細(xì)翻騰，卻發(fā)現(xiàn)人生并不是我們想像的那樣美好。有黑暗，有罪惡，還有殘酷的淘汰。我曾經(jīng)唾棄過他們，卻不知道自己一步步順著內(nèi)疚的藤蔓朝著他們靠近。”
    火柴，杜若，林南，我是高三二班出了名的死黨。連老師也戲稱咱們是鐵掌四人幫。火柴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父親因為在超市偷竊被捕，那時候的火柴已經(jīng)餓得說不出來話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人在無盡的奢侈浪費，有人卻在溫飽線上苦苦掙扎。他的父親參與一起監(jiān)獄斗毆事件，一年后死在了監(jiān)獄里?；鸩襁M(jìn)了孤兒院，后來被人領(lǐng)養(yǎng)，那家人并不富裕只是需要一個兒子未來可以養(yǎng)老而已。養(yǎng)父常常醉酒發(fā)瘋毆打火柴。他又瘦又干，像極了一根干巴巴的火柴，以至于我們幾乎忘記了他的本名，每天火柴來火柴去的燃燒著他?；鸩衲懽淤\小，和我們?nèi)嗽谝黄鸷蟛砰_朗了。大家成績都不好，被老師趕在教室最后一排。其實我們根本不笨，火柴初中還得過數(shù)學(xué)競賽的二等獎呢！杜若的字丑得一塌糊涂，語文老師曾經(jīng)因為無法看清他的字而將卷子撕爛一股腦扔在他頭上。其實老師不知道杜若常常用稿費請我們大吃大喝，反正小說是用電腦打的字。我們四人真的是好到褲子都相互穿，誰買了新鞋都先給其他三人穿一天再說。每個周末，我們都到杜若家蹭飯吃，杜媽媽燒得一手好菜。她最喜歡火柴，總是念叨著：這可憐的孩子，多吃點多吃點。某次火柴被我們幾個鬧哄著叫杜媽媽為媽?；鸩癖镏谎劭魷I水低低的叫了一聲，杜媽媽卻先哭出聲來。
    我們都以為這樣快樂的日子會伴隨我們到白發(fā)蒼蒼。我們會考同一所三流大學(xué)，一同泡妞，一起逃課。更遠(yuǎn)一點，我們會同一天娶個不怎么好看但是卻燒得一手好菜的老婆，生一個不聽話的孩子讓他們互叫我們干爹……你知道，有時候男生也會變態(tài)的想東想西。我們以為自己努力的活著，生活就會給我們好臉色。原來只是我們太天真了。
    高三越來越多殘酷的模擬考試，大家被一堆書壓得喘不過氣來。校長召開年級大會的時候，一臉冷酷的告訴大家：這次模擬考試至關(guān)重要。XXX分以下沒有希望考上大學(xué)的自己滾回家不要影響學(xué)校的升學(xué)率。
    鬼都知道咱們這個破學(xué)校的升學(xué)率一向不高。去年新上臺的校長都是通過某些見不得人的手段才爬上來的，以前憨厚的老校長調(diào)到了另一個更破的學(xué)校。那個分?jǐn)?shù)我們四人肯定達(dá)不到，也就意味著我們只得灰溜溜的滾回家連高考的資格都沒有。媽的！我在心里罵娘。很自然的，我們不想放棄這個機(jī)會。不能考大學(xué)就意味著我們幻想了很久的計劃都得他媽的流產(chǎn)！然后，一個計劃悄悄醞釀了——我們決定周六晚上偷辦公室里面的卷子。
    我們四人沿著PVC管踩著窗臺爬上了四樓的辦公室，這得感謝咱們的業(yè)余愛好——攀巖。杜若事先拿到了一把傳說中的萬能鑰匙，林南背了個包方便塞卷子。那個破防盜門捅了捅便開了。順利找到了班主任的抽屜，依樣畫葫蘆打開了鎖，各科的卷子在密封袋里安靜的躺著。我們正發(fā)愁，眼尖的火柴發(fā)現(xiàn)密封袋有拆過的痕跡。大家心照不宣的相視而笑，原來傳說班主任漏題給送紅包的同學(xué)是真的。這下好了，我們各自拿一份，他肯定屁都不敢吭一聲。樓梯口的杜若鬼鬼祟祟的沖了進(jìn)來一臉慌張：“保安上樓了！”我們四人飛快把試卷塞進(jìn)包里，小心關(guān)好抽屜，可是該死的防盜門輕手輕腳地還關(guān)不上。我豁出去了，一使勁“嘭”的一聲把門關(guān)好了。保安已經(jīng)在二樓舉著電筒大吼：“誰！”我們瘋狂地跑了起來，杜若先翻了下去。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刻，火柴忽然捂著肚子癱在了地上，肯定是該死的闌尾發(fā)作了！他痛苦的望著我們。我要去扶他，林南罵了聲“靠”把包扔在地上拉我走。我知道，他想讓火柴全部扛下來。

    “你他媽再不走就完了。火柴有病，他們不敢怎么樣！”林南順著管子滑了下去，我咬咬牙也跟著跑了。我們?nèi)诵纳癫粚幍脑诰W(wǎng)吧呆了一夜趕上了第二天的早自習(xí)。班主任沖進(jìn)教室便劈頭蓋臉的罵人，說我們這班丟盡了他的臉出了個偷試卷的賊?，F(xiàn)在他正在教務(wù)處，處分的通知很快在廣播里傳開了。我們互相看了看，難受的低著頭。
    “很明顯。火柴有同伙。那白色的塑料管子上可不止一個人的腳??！雖然沒有證據(jù)，但是我們一定會抓到那幾個共犯！不能讓這不良的風(fēng)氣出現(xiàn)在學(xué)校里！”講臺上那張憤怒的臉喋喋不休，我們無助的望著窗外。夏天快來了吧，四月了?？墒俏覀兊男南窈估镆粯記?。班主任時不時惡狠狠的盯著我們。鐵掌四人幫！是人都會猜到我們?nèi)齻€身上?；鸩駸o精打采地走了進(jìn)來，大家都露出鄙視的神情。我們羞愧得不敢面對他。
    “你和他最好。你和他說吧。我們根本不好開口?！绷帜虾投湃魮沃^一臉苦惱。
    “我說？我怎么有臉說！我們?nèi)藳]心沒肺的拋下生病的他！你們要我怎么開口？”我揪著頭發(fā)煩躁死了。
    “我已經(jīng)給火柴留了紙條，說你十二點約他在樓頂見面?！绷帜闲÷曊f道。
    “靠！你他媽的就不能選個好時候。大半夜的！”我徹底火了。
    “你他媽的到底去不去啊！難道你想大白天的誰都看見我們鬼鬼祟祟的！你想我們?nèi)妓腊。”婚_除？記大過？讓那個小偷的名稱一輩子跟在我們屁股后面。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爸媽怎么想？我老爸本來身體就不好，非被我氣死不可！反正火柴的爹媽都已經(jīng)……”我一拳打在了林南肚子上：“你說什么呢！”門口閃過火柴的身影，我們?nèi)齻€打成了一團(tuán)。
    十二點，我洗了個冷水臉壯著膽子上了樓頂?；鸩袷萑醯纳碛肮聠蔚淖跇琼?shù)偷偷膰鷻谏?，仿佛風(fēng)一吹，都可以把他刮下去摔得粉碎。
    “火柴……”我硬著頭皮走到他身邊。
    “他們說你們根本就不是真的對我好。只是需要一個跟班，一個隨時可以供你們娛樂開心的小丑。什么丟臉的出風(fēng)頭的事情都讓我去做。我?guī)湍憬o李靜遞情書，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了她整整兩年。杜若踢足球打破玻璃也是我去頂著挨罵。林南讓我抄了兩年多的筆記，他上課就知道睡覺。我原來成績很好的，可是和你們在一起無心學(xué)習(xí)只知道闖禍……鐵掌四人幫。哈哈哈……”他瘋狂地朝后仰去，“你們又知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我以為你們會偶爾良心發(fā)現(xiàn)對我好，原來關(guān)鍵時刻一樣會丟下我不管。你們知不知道急性闌尾可以痛死人?。　?br>
    “你在說些什么！”我心虛的吼著，軟弱無力的蹲在地上捂著臉。我真的沒臉見他，說什么好朋友，連他暗戀李靜都不知道。難道他說的不是事實嗎？
    “可是我不介意，真的。我喜歡杜媽媽的土豆燒牛肉還有冬瓜連鍋湯。我感激林南因為一句話幫我狠狠揍了隔壁班那個猖狂的小子。我感激杜若周末帶我回家，共同分享一個母親的溫暖。我感激你幫我胡亂追女生。我感激你們在我住院的時候不眠不休的照顧我……我感激你們讓我遠(yuǎn)離寂寞、孤單、痛苦。和你們在一起我一面受氣一面快樂。和你們在一起的時光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可是你們竟然在關(guān)鍵時刻丟下了我。我曾經(jīng)一度奢求你們在離開的時候會回過頭來看看我！可是都沒有！你們一個個冷心冷肺的飛快逃走，讓我再一次的一個人背黑鍋！我恨你們?。。?！所以……教導(dǎo)主任讓我考慮一天，明天讓我告訴他同伙。我只需要記大過，你們會被開除……”
    “你說什么？你要把我們供出來？”我憤怒地站了起來，一步步逼近他。我當(dāng)時無法看見自己猙獰的面孔，但我從火柴害怕的表情中知道了我真的瘋了。我不要當(dāng)小偷！我不要退學(xué)！我還有美好的將來！我會讓我媽媽請家庭教師！我會努力學(xué)習(xí)然后考上大學(xué)！我不要！我憤怒的捏著拳頭幾乎要貼著他的臉了。他驚恐的倒退著，忽然絆到了圍欄，刷的滑了下去。只有本能抓住的雙手吃力的抓著水泥邊緣。
    “方民！救我！救我……”火柴絕望的仰著頭看著我。我嚇呆了，癡癡的站著。
    “不要把我們說出來！求你了……”我痛苦地俯下身去，試圖拉他的手。
    “我堅持不住……快……”火柴的喘息聲愈來愈吃力，“拉我……拉我上去！”
    “求你了……答應(yīng)我……”我用力地捶著地面，看著火柴痛苦的表情自己也心急如焚的掙扎著。
    “好……”火柴的眼淚掛滿了臉頰，這一刻他一定怕得要死。
    我也松了一口氣，趕緊去趴下去拉他的胳膊。一顆尖利的石頭忽然劃到了我的手臂，我痛得大叫起來，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的松開了。幾乎同時，火柴慘叫一聲墜入了夜幕里……
    方民閉著眼麻木的述說著一切。路先生無奈的嘆了口氣，看著角落里的那團(tuán)瘦弱的黑影。
    “我該怎么辦？火柴夜夜都在十二點五分把我喚醒，讓我看著他墜樓的慘象。我再也受不了了?！彼纯嗟脑谧雷由峡闹约旱念~頭。
    “每個被怨恨糾纏的亡靈都會在固定時刻重復(fù)著自己死去的模樣。每天身不由己的死去一次又一次。得不到解脫，他會永遠(yuǎn)糾纏你，直到他覺得已經(jīng)報仇了為止。人鬼殊途，除非你變成了鬼才能幫助他?！?br>    “可是我不想死。可不可以不要死？”方民驚恐的用指甲摳著桌面。
    “難道你忍心他每夜受死亡的折磨？你也有勇氣每天看著他在你窗外用充滿怨恨的目光盯著你？不一定非要死，人短暫失去意識是不會死的。但是那短暫的幾分鐘你卻可以救他，讓他知道你們不是不關(guān)心他不是拋棄了他。他如果原諒了你，自然會去投胎轉(zhuǎn)世?！甭废壬偷驼f道。
    短暫失去意識……這個度怎樣才能好好把握？

    
    （五）窒息
    “我也曾認(rèn)真的仰望天空，今夜繁星滿天。我向你懺悔解釋，只是因為我們都曾真摯的愛過你。難道靈魂說的話你也不相信嗎？”
    午夜十二點。方民發(fā)了條短消息便坐在床上拿出了李靜為他織的圍巾，一圈圈的纏在脖子上。原來圍巾這么長，她害怕自己會凍到吧，或者是她希望寒冷的時候兩個人可以靜靜的依偎著共同圍這條鮮紅的圍巾吧……
    他咬咬牙，拉住狠命的勒著自己的脖子……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模糊……頭也昏昏的……忽然，身體輕飄飄的舒暢了起來，穿過了蚊帳，墻上的鐘顯示還有一分鐘。他腳不粘地飛快的往樓頂跑去，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像極了一只飛鳥。樓頂上火柴吃力的趴在邊緣，食指鮮血淋淋。
    “火柴！不要！”他大叫著沖了過去抓住火柴冰涼的手腕使勁往上拉。
    “我們不是嫌棄你，也不是把你當(dāng)小丑。你不開朗膽子小，我們才故意叫你去做某些事情。我們只是想你開朗點大方些。你說你暗戀的女生有兩根辮子，李靜已經(jīng)剪了好久的頭發(fā)，我根本不知道是她。我已經(jīng)和她分手了！我看了你的日記就和她分手了！我承認(rèn)我們卑鄙無恥丟下你一人，因為我們害怕懦弱擔(dān)心。我們都他媽是混蛋！對不起……”方民摟著火柴嚎嚎大哭?；鸩褚荒樶屓坏奈⑿χ骸拔医K于等來你了……方民，我很感激你當(dāng)時想扶我一起走……真的。我永遠(yuǎn)記得我們四人在一起開心的日子……”他說完松開方民徑直仰了下去。

    “不——”方民痛苦地抓著他的衣角也跳了下去。夜空里，他們就這樣安靜的懸浮著。星星點綴在夜空里一片美好。這個世界其實不是我們想像的那么難看是不是？我們也曾開心的珍惜著每一天。即使是打架抽煙混日子，可是我們也曾記得學(xué)校門口那家牛肉面好吃的味道，那個女生甜美的微笑，操場里揮汗如雨的踢球，圍在一桌吃杜媽媽燒的菜……
    忽然，火柴面對著他露出狡黠的微笑，一只血淋淋的手把他狠狠拉了下去……
    “咚——咚——”兩聲巨響。
    （六）落幕
    “我終于知道了真相，因為我現(xiàn)在和你一樣只是一片飄忽的魂魄。我看著她哭泣，看著別人搬走我們的桌椅……原來靈魂只需要承受風(fēng)的重量就可以了。多么自在?！?br>    第二天早晨。方民被室友發(fā)現(xiàn)用圍巾自殺死在了床鋪上。眼珠舌頭駭人的突了出來，嘴角奇異的向上揚著。像是，像是在努力微笑。
    李靜呆呆的看著手機(jī)屏幕上那條陌生的短信：我愛你，再見。
    大概是誰發(fā)錯了吧。她笑著，臉上癢癢的。輕輕一摸，全是濕濕的，涼涼的，止也止不住的淚水。
    我不是不原諒你們。對不起。只是我太害怕孤單了，所以要帶走你們……我一個人，真的太孤單了。我把靈魂販賣給了路西法……
    ——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