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媽媽經(jīng)常帶我到紅姨家中作客,紅姨對我很熱情,照顧很周到。
這個故事,就是她親口講給我的。
紅姨在市郊的一個水泥紙袋廠工作,是一位做水泥紙袋的流水線工人。
紅姨學(xué)習(xí)水平一般,高中畢業(yè)沒上大學(xué),就找了這份工作。
她的工作簡單而枯燥,就是流水線,不停地做著重復(fù)動作。她每天要做的就是把未成形的紙,放入紙袋切割機之中。
一拍,二碾,三切。一個水泥紙袋便成型了。她每天都重復(fù)這樣的工作,一天又一天。
有一天,紅姨在廠里車間工作,聽說了小趙一周后要結(jié)婚的事,小趙是紅姨的同事,二十五歲,雖然兩人不在同一個組,但工人就那些人,互相之間都是很熟的。
趁著上工的間歇,紅姨走到小趙身邊,把五十塊錢塞到他手里?!靶≮w,恭喜恭喜啊!這是我的一點心意。”紅姨說。
小趙樂開了花,笑著說:“謝謝紅姐,謝謝紅姐,等到時候,一定要過來吃飯啊,我給大家備點好酒好菜,咱們熱鬧熱鬧!”小趙不住地說謝謝,邀請紅姨去他的婚禮。
紅姨答應(yīng)了去參加婚禮,臨走時看到小趙兩眼圈發(fā)黑,顯然是累的,打趣地說了一句:“小趙,你這兩天可別累壞了,等結(jié)婚那天,新娘子還等著呢!”說完就走了。
車間里很多工人都給小趙隨了錢,都等著參加小趙的婚禮。
可沒兩天,就出事了。
這天中午,大家做完工,吃過午飯,下午兩點上工,中間這段時間,一些人會聚攏起來打牌,還有一些會做自己的事情,也有的人會選擇休息。紅姨喜歡打牌,每天中午都會跟幾個同事來幾局。
小趙呢?小趙睡著了,他忙婚禮的事累壞了,中午飯都沒吃,就睡著了,因為找不到睡覺的空地,他躺在已停轉(zhuǎn)的紙袋切割機后面的滾軸上,呼呼大睡。
“鈴鈴鈴”,下午上班的鈴打響了,工人們都各就各位,準備開工。小趙睡的太熟了,根本就沒聽見。
監(jiān)工頭把總閘一拉,機器便開始運轉(zhuǎn)。
小趙還躺在切割機的滾軸之上,只是一瞬間的事,他便被卷了進去。
一拍,二碾,三切。出來后,小趙的人,就變成了一個標準的紙袋。
血飛出老遠,鮮紅的血,順著機器履帶嘩嘩的留下來。
全車間人都聚攏過來,發(fā)出陣陣驚呼,其中當然包括紅姨。
小趙已然沒救。人都找不到了,被切的五花三層,變成跟凍羊肉片一樣。
小趙就這樣死了,死在了婚禮之前。
廠里為這事停工了兩天,那個車間的監(jiān)工背了個大處分,還被調(diào)離了崗位。
小趙的事很快就在廠里傳開了,傳達室的老孫頭聽說這事,直搖頭。
“這么年輕的孩子,真是可惜了!”老孫頭說。
這事最后不了了之,廠里到底有沒有給小趙家里賠錢,具體賠了多少錢,員工們也不得而知。
廠里加強了安全教育,生產(chǎn)依舊進行,小趙的事很快就過去了。
過了一陣子,某天夜里,正是老孫頭值班。
他們傳達室一共三個老頭,輪著上班,一上就是二十四小時,今天正好該著老孫。
夜里八點,老孫頭把廠房巡查一遍,一切正常,一個人都沒有,工人們早就下了班,此刻都在家里吃著飯看著電視。
老孫頭回到傳達室,從水管中打了杯涼水,喝了兩口倒掉,水壺里沒有熱水時,他總是喜歡先咽兩口涼水,解解渴。然后他打開電視,看了起來,晚上沒有別的娛樂,只有看電視。
待到晚上十點左右,老孫頭關(guān)了燈,準備睡覺。
突然窗戶上傳來敲打聲,梆梆~梆梆~
老孫頭機警的坐起來,喊道:“這么晚了,誰啊?”
“是我,孫師傅,我是小紅啊?!奔t姨在大門口說道。
老孫頭打開窗子往外看,果然是小紅,說道:“小紅,是你啊,你怎么這么晚過來廠里?!?/p>
紅姨陪笑著說:“孫師傅,真是不好意思,唉,別提了,明天我要去參加一個技術(shù)評比,今天廠里不是給我們每個人發(fā)了一套新技工服嘛,我忘了拿,這不明天就走了,急的我坐了最后一班公交車過來的。”
老孫頭立刻拿著鑰匙,給開了大門,讓紅姨進來。
“這么晚了,你拿完衣服,還咋回去啊?”老孫頭問。
“是啊,太晚了,反正明天早上我們走的早,干脆我就不走了,我睡廠房里的休息室得了,你說行嗎,孫師傅?”紅姨對老孫頭說。
“行啊,沒問題?!崩蠈O頭一口答應(yīng),廠里常有職工晚上不走,睡在休息室,這是司空見慣的事。
于是老孫頭陪著紅姨進廠房找到衣服,把紅姨安頓在休息室,老孫頭又回去傳達室睡覺了。
夜里一點多,老孫頭又被聲音叫醒了。
梆梆~梆梆~老孫頭爬起來,心想:“這個小紅怎么回事,又敲窗戶?”
老頭站起來,打開窗戶一瞧,不是小紅。
是一個年輕的小伙子,站在院里,渾身上下都很臟,臉也很臟。他的眼睛卻非常亮,亮的好像能穿過玻璃,照到屋子里。
老孫頭還沒說話,小伙子開口了,“大爺,我回廠里洗個澡,洗干凈了就走?!闭f話聲音很低沉。
然后老孫頭看到,年輕人轉(zhuǎn)個身,向廠房里走去。
老孫頭還在納悶,這個年輕人好像在哪里見過,雖看不清容貌,但是確實很面熟。
突然他的背脊一陣發(fā)涼。
小趙!這個人很像小趙!身材像,臉型像,頭發(fā)像,說話……也有點像!
老孫頭不寒而栗。
他拿著手電筒,慢慢走出傳達室,在院子里用手電照了照,一個人都沒有。
他又照了照大門,鎖還上著,一切都沒變化,這年輕人是怎么進來的?
老孫頭越想越是害怕,小趙不是前些日子沒了嗎,怎么會……
他轉(zhuǎn)念又想,這會不會是惡作劇?不行,他得去看看。
活了大半輩子,什么事沒見過,今晚的事,卻讓他不敢相信。
他拿著手電筒也走到廠房里,紅姨的屋子也黑著燈。
老孫頭敲紅姨的房門,把紅姨叫醒,紅姨打開燈出來,“孫師傅,怎么了?”紅姨問。
“小紅,你有沒有見到有人進來?或者聽見什么聲響?”老孫頭說話,聲音都有些顫了。
“沒有啊,沒有人,我什么聲音也沒聽見。”紅姨回答。
“我懷疑有人進了咱們廠子,在洗澡間那邊,咱們……咱們看看去!”老孫頭小聲說。
紅姨遲疑了一下,說:“行,咱們看看去?!?/p>
老孫頭從角落里拿出兩根板凳腿,遞給紅姨一根,說:“拿著,咱們走。”
兩人剛走出幾步,紅姨屋里的燈忽然滅了。
燈滅了,難道是停電了?
兩人趕快去廠里的大電閘那里看看,只要把總開關(guān)一打開,整個廠房的燈都會亮起。大閘就在廠房走廊內(nèi),離車間不遠,離洗澡間也沒多遠。
老孫頭拿鑰匙打開電閘,拉開總開關(guān),可是,周圍還是一片黑。
燈并沒有亮,真的停電了。
那個時代,停電也是常有的事。廠里有自己的備用發(fā)電機,但發(fā)電機的鑰匙老孫頭卻沒有。
兩人立在那里,正不知如何辦才好,黝黑深邃的走廊里,卻傳來流水的聲音。
聲音來自洗澡間那邊,是淋浴噴頭發(fā)出的流水聲,真的有人在洗澡。
老孫頭拿手電筒照了照,走廊里空曠曠的,除了他們兩個,什么都沒有。
老孫頭手里緊了緊那根板凳腿,一步一步挪向洗澡間,紅姨緊緊跟在他后面。
洗澡間的門是關(guān)著的。但里面卻傳來淋浴噴頭的水流聲,很顯然,有人在洗澡。
老孫頭低著身子,悄悄來到門口,想仔細聽聽里面的動靜。
忽然,他感覺腳下濕濕的,原來洗澡間里的水,從門縫下流了出來,他拿手電筒一照,頓時毛骨悚然!
流出來的,不是水,是血!鮮紅鮮紅的血!沾到他的腳上,把他的鞋都染紅了。 “啊——”紅姨嚇得大叫了一聲。
洗澡間里的水流聲突然變猛了,好像有個人在里面動了一下。
“快跑!咱們快跑!”老孫頭喊道,兩個人什么都不顧了,撒腿往外面跑去。
他們倆在黝黑的走廊中向外狂奔,每跑過一間屋子,屋里的水龍頭仿佛就被打開,開始嘩嘩地流水。
忽然,廠房屋頂?shù)南罏⑺畤婎^,也開始“呲呲”的噴水,水噴到他們兩人身上。
紅姨跑在前面,老孫頭的手電筒光打到她的身上,一看,更加毛骨悚然。
他們身上淋的不是水,是血!鮮紅鮮紅的血!
兩個人都已被淋成血人。
兩人瘋狂跑出廠房,他們都嚇壞了,“快!快!咱們?nèi)缶?”他們跑到門口,大門鎖著,出不去。
“我去拿鑰匙!”老孫頭說著,跑回傳達室屋里,屋里一片漆黑。
紅姨一個人,搖晃兩下大門,根本搖不開,她感覺到自己一身粘稠的鮮血,正在往下滴著。她回頭看了看,從廠房到大門,兩溜鮮血,是她和老孫滴下來的。
她已經(jīng)嚇壞了,可是老孫頭還沒有出來。
她敲打著老孫頭的窗戶,喊著“孫師傅!孫師傅!”
屋里黑黑的一片,沒有傳來回音,卻傳出“嘩嘩”的流水聲。
老孫頭屋里的水籠頭也開始流水了。
紅姨驚恐極了,她什么都顧不得了,用盡全部力氣,爬上大鐵門,從墻上翻了出去。
她一溜小跑,跑到大街上,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坐到車上,還在呼呼的喘著氣。
“這位女士,您怎么了?弄的一身都是水,這大晚上的,看見你這樣,我還真有點害怕?!彼緳C很健談,半開玩笑地說。
紅姨顧不得答話,看看自己渾身上下,濕漉漉的,但是并沒有血,只是一身的水。
這是怎么回事?血呢?
紅姨給出租車指著路,回到了家,錢也沒帶著,讓家人給付了車費。紅姨給家人講到這些事,家人都不相信。
第二天,紅姨帶著家人來到紙袋廠,廠里一切正常,廠房里沒有血,哪里都沒有,甚至連水都沒有。
只不過,傳達室的老孫頭,死了。
他被發(fā)現(xiàn)死在傳達室內(nèi),死時傳達室內(nèi)的水籠頭開著,還流著水。
警察來了,對紅姨進行了詢問,紅姨一五一十地說了晚上發(fā)生的事,但警察并不相信。
老孫頭身上沒有任何傷口,也沒有打斗痕跡,警察排除了他殺,經(jīng)過檢查,最終定論為——心臟驟停,窒息而死。
紅姨沒去參加技能評比,甚至再沒去上班,直接辭了工作,在家休養(yǎng)。
她逢人就講這個故事,當然也對我講過。她還極怕水,一聽到水聲,就嚇得直捂耳朵。
他家人都說她得了精神病,于是我媽去的也少了,我自然見她也就少了。
后來的后來,某一天,我聽人說,紅姨的精神病重了,去精神病醫(yī)院住了一年,身體越來越差,很快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