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愛之名”——F城水災(zāi)募捐晚會。
“看得出你們學(xué)校很有心思?!眲⑾壬ΑE种魅吸c頭,“我們師生都致力慈善,也希望劉先生你能在這里順利找到廣告代言人?!眲⑾壬c頭,仔細(xì)打量大廳里談笑的男孩女孩。
片刻后他的視線停在人群正中,那里眾星捧月一般圍著幾個女孩子。
“之瓊,主任旁邊的人是誰啊,他怎么一直往這邊看?!贝髲d中央的圈子里一個滿臉青春痘的男生問。
“不知道,也許是新來的老師?!敝倗酥匀魺o人地記最后一次歌詞。十年的芭蕾舞生涯塑造了她秀美的肩頸,像佇立的天鵝。
一旁的天娜對著她手里的歌詞打趣,“哎呦,已經(jīng)排練了那么多次,你的詞比我記得還順呢。”天娜交叉著兩條長腿慵懶地站著,對面忽然遞來杯白色熱飲,天娜抬眼微笑,“怕我會沒有東西喝?”
“是杏仁露,”清瘦男生一臉關(guān)懷,“對心臟好的。聽導(dǎo)師說我才知道你心臟有點問題。再趕論文可不要那么辛苦?!碧炷葻o所謂地一揚(yáng)唇角,“偶爾早搏而已。導(dǎo)師有說起我的論文?”
“是啊,”男生笑,“他說想不到你會對量子物理有興趣,而且那些例子實在是精彩,你從哪里找來的?”
“呃,還不是我列的那些參考資料里。”天娜含糊地彎起嘴角,卻發(fā)現(xiàn)余光里有人一直看自己,只見一個臉色異樣的女生。
“蘇荷,”天娜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剛剛不是有一大群師妹向你請教考研的事嗎?這么快就說完了呀?!碧K荷長得嚴(yán)肅刻板,長睫毛在臉上投下冷冷的陰影?!叭ズ笈_準(zhǔn)備了,她們表演完就輪到我們的合唱?!睔夥找馔獾亟├洌K荷盯著天娜正想開口,卻聽一旁的人們帶著不知是興奮還是恐懼的聲音說個不停。
“來,過去看看?!碧炷壤K荷走過去,似乎松了口氣。
二
之瓊已收起歌詞,正看著張報紙,望見兩個好友便把上面的一則新聞指給二人?!癋市郊一廢宅發(fā)現(xiàn)五具女尸?”天娜掃了一眼新聞所附的照片,一幢外墻破敗的二層舊屋。青春痘男生插嘴,“據(jù)說那五個人,可是死狀各異?!碧K荷皺眉,“什么意思?難道她們死前的經(jīng)歷都不一樣?”
“哪里有那么邪。”一只白皙的手把報紙抽了過去,手的主人一襲紅色長裙。“喂,思邇,我還沒看完呢?!碧炷劝褕蠹埨^一半。之瓊望了望思邇?!百荒輨偛胚€和你在一起,都快候場了,她呢?”
“我也想知道,”思邇晃了晃腰肢,“我腰封上的花松線了,叫她找人去縫?!碧K荷開口,“我之前給你檢查過,只是有個線頭露出來了?!?/p>
“一點點瑕疵都不可以有,”思邇挑著柳眉道,“你們不知道吧,今天有人來這里選廣告代言人,我要以最好的狀態(tài)入選?!睅讉€人正說著,身后傳來細(xì)碎的腳步聲,嬌小的倩妮氣喘吁吁地把金色腰封遞給思邇,“花加固好了。”
“你也太慢了,要是趕不上出場怎么辦?”思邇瞥她一眼,小心地給自己束好腰封。倩妮瓜子臉寫滿歉意,大眼睛對天娜手上的報紙眨了眨,“咦,這是F城的新聞啊,又出事了?”
“是啊,”招風(fēng)耳男生聳肩,“這位富家小姐還說我騙人?!彼歼冃表谎郏罢f得好像多離奇似的,這種死亡事件全世界每天起碼有幾萬宗?!?/p>
“喏,我寢室的人又傳來一份報紙?!鼻啻憾荒猩鷱耐馊D進(jìn)來,拿給眾人看。
同一則新聞上居然附上了死者的照片。五具女尸雖在面上打了馬賽克,但是那透過報紙而滲出的詭異氣息卻令人們驀地生出陣寒意。招風(fēng)耳男生趁機(jī)湊上前,“那幢宅子原本就是所‘兇宅’,因為從前就有過在老宅里講故事而離奇死亡的傳說。”天娜把報紙拍在招風(fēng)耳男生身上,“無聊?!闭f著她望向好友們,竟發(fā)現(xiàn)大家的臉色都變得很差。
“小合唱,”司儀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過來,“你們五個該去后臺候場了。”
五個女生點頭,親昵地挽起彼此的手臂,優(yōu)雅地向后臺走去。
三
候場化妝間。
思邇對著鏡子走了幾個來回還是不滿意,轉(zhuǎn)向倩妮道,“花是不是歪了?”
倩妮認(rèn)真檢查了一番,“沒有啊?!?/p>
“你重新固定一下?!彼歼儼蜒獠鹣聛韥G給倩妮。天娜搖頭走過去,忽然托起思邇的手臂,“這是撞傷了嗎?”女生們圍上去,見思邇的手臂青了一整圈?!安亮瞬簧俜壅谒赡軇偛挪涞袅?,”
思邇說著拿出粉盒,一臉厭惡道,“遇上那女人,晦氣事特別多。”
天娜在她身邊坐下,“她又去找你爸爸了?”
思邇霎時陰下臉,“啪”一聲把粉盒摔到一邊?!澳昙o(jì)一大把學(xué)人家做小三!我今天正好去找我爸,路過門口聽到他們談話才知道那女人居然有個年紀(jì)跟我一樣大的野種!”
幾個女生一驚,之瓊望著思邇的淤青,“你不會是,跟那女人打起來了吧?”
“她動我一根手指試試,”思邇不屑道,“我氣得當(dāng)時就進(jìn)去跟我爸鬧,那女人竟然典見著臉追上來要跟我談?wù)?,一路到樓梯邊我的手臂都被她抓得緊緊的,好容易掙脫開,手臂疼得不得了,我一氣之下就把她推下樓去了。”
倩妮的手一抖,別針把指尖戳出血來。天娜叫著起身,“你把她推下去了?!”
思邇慢悠悠道,“是啊,怎么不摔死她,看她下輩子還敢破壞別人家庭?!?/p>
天娜干巴巴地朝思邇豎拇指?!澳闩??!碧K荷顧自搖頭。目光一轉(zhuǎn)留意到臉色蒼白的倩妮,“你不舒服嗎?”
倩妮緩緩抬起頭,“只是快上臺了有點緊張?!彼歼兤乘谎?,“小家子氣。有什么可緊張的。”此時大廳里響起掌聲,五個女生知道臺上的節(jié)目已經(jīng)謝幕,思邇拍拍倩妮,“好了沒有,趕緊給我?!?/p>
倩妮抬眼望著她,拿起腰封慢慢地道,“好了。我來給你戴上?!?/p>
五個女生合唱的是一首英文老歌:What A Wonderful World,歌聲悠然自舞臺向整個大廳蕩漾開去。劉先生走近舞臺贊嘆道,“最美的女孩們,最美的爵士樂。”一曲即到尾聲,排練時每個人都應(yīng)變換走位,思邇已微笑著準(zhǔn)備走向中間。之瓊在她旁邊,突然向后退了半步,一腳踩在思邇的裙擺上。只聽“刺啦”一聲,腰封陡然崩裂,紅裙在舞臺正中倏地被扯掉。
大廳猛地涌起海潮般的叫聲和笑聲。思邇猝不及防又羞又氣,不慎腳下一滑,倒向蘇荷,連帶著最旁邊的天娜一起跌在地上。那金色腰封上有什么東西牢牢鉤在裙子里,這一撲一滑,思邇近乎全裸。
蘇荷用身體擋住思邇,天娜急惱著站起身,向一個女生借來件外套立刻給思邇披上,跺著腳向后臺大喊,“趕緊謝幕啊!”
之瓊像完全沒有注意到臺上的驟變,她大步走下臺階,徑直來到劉先生面前,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劉先生,歡迎你參加今晚的舞會,我叫董之瓊?!?/p>
四
臺上臺下的變化正讓劉先生錯愕不已,忽見面前翩然出現(xiàn)這樣一位笑靨如花的女生,他立即與其握了握手,“你好?!?/p>
“我想向您毛遂自薦,”之瓊微笑,“目前災(zāi)區(qū)的人們很需要陽光和積極的能量,我愿意跟隨您公司的演出團(tuán)隊去為F城慰問表演?!?/p>
劉先生想了想,“你的幾位朋友是不是也……”
之瓊彎了彎嘴角,“F城畢竟情況惡劣,她們不想去我也不會勉強(qiáng)。”
思邇看著之瓊這一系列舉動不由瞪大眼,披著外套站起來便飛跑過去?!皠⑾壬?,我們五個人都會去的,”思邇沖過來把之瓊撞了個踉蹌,“我知道明天下午就會去F城進(jìn)行慈善演出。不需要你特別照顧,我們自己開車去,希望劉先生給我一次機(jī)會。”
劉先生心想一切都不用自己負(fù)責(zé),可以少花一份時間和精力,而五個人的歌唱得又確實不錯,便道,“好,歡迎你們加入。等一下我給你份地址,明天下午前在F城見。不過記得。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可負(fù)擔(dān)不起?!?/p>
“好?!彼歼兣d奮地答應(yīng),得意地向之瓊回轉(zhuǎn)目光。
第二天中年,思邇便驅(qū)車向鄰城駛?cè)?。之瓊在副駕駛,后排依次坐著天娜、倩妮和蘇荷。隨著車駛出市區(qū),天漸漸暗了。又過了一段時間,天際忽然響起“轟隆”一聲悶雷,噼里啪啦降下雨來。“好好的天怎么說變就變。”思邇皺著眉頭打開雨刷。車?yán)飷灥萌送覆贿^氣,女孩子們開始煩躁起來。
之瓊不時看著表,“下去打車吧?!薄斑@個天氣你能叫到車?還是去災(zāi)區(qū)的?”思邇撇嘴。天色已變得像傍晚一樣,前路的能見度越來越差。車子駛進(jìn)一片曠地,突然停了下來。
思邇突然氣惱地一拍方向盤,無力地轉(zhuǎn)身,“拋錨了,還有我們迷路了,我根本辨別不出這是在哪兒?!?/p>
之瓊黑著臉不說話。思邇不悅地瞪她一眼,“又不是我想困在這里!”
蘇荷拍拍二人,“還是看看周圍有什么地方能躲雨,我快憋死了?!敝偪此谎?,轉(zhuǎn)身按下車窗鍵望出去。剎時一驚,“搞什么!”
五
“怎么了?”四個女孩湊過去,見不遠(yuǎn)處有一棟破舊不堪的廢宅,二樓有幾扇空洞洞的窗戶,陰森駭人。
天空驀地一道閃電,嚇得女孩們猛地尖叫出聲。天娜搖著頭道,“這不就是報紙上死過人的那所房子?”思邇想了想,攤手道,“我們暫時先去那里等著,給劉先生打電話。讓他找人來接我們?!?/p>
“也好,”一直沒有說話的倩妮直起身,“我想上次只是意外,而且現(xiàn)在我們也沒別處可去?!碧K荷吐了口氣,“好吧,只能這樣?!?/p>
思邇拔下鑰匙。蘇荷、天娜和倩妮也拿起手提包準(zhǔn)備下車,只有之瓊咬著嘴唇似乎不想動。思邇看著她挑眉而笑,“膽小的人就在車上待著吧?!敝偘櫭夹彼歼円谎郏氏攘嘀蜷_車門。五個女生用包擋在頭上,一路飛跑向老宅。
“不是吧。怎么屋檐這么淺!”衣服被風(fēng)雨打濕,天娜扭過頭,“干脆我們進(jìn)去吧?!贝蠹铱粗茢〉拇箝T,上面因之前的女尸事件而貼上了兩道封條。思邇的裙子濕漉漉地黏在腿上,她惱怒地跺腳,伸手一把撕下封條,推開門走了進(jìn)去。
沒有盡頭的黑暗鋪天蓋地襲來,吞噬一切。眾人盡管害怕,卻還是一一跑進(jìn)來,蘇荷在最后轉(zhuǎn)身關(guān)好門。房子里的寒意逐漸入侵,緩緩在后背蔓延開來。伸手不見五指,大家急著按開手機(jī)屏幕照亮四周,沒人敢向深處繼續(xù)走。
思邇掛掉電話,“劉先生說一個小時后來接我們?!碧炷仁媪丝跉?,“總不能就傻站著啊。我們玩點什么吧?!?/p>
“玩?”之瓊斜睨她一眼,“這里什么都看不見,可以玩什么?”
“可以坐在一起講故事嘍,”思邇挑釁地望著之瓊,“講鬼故事。你不是不敢吧?”之瓊抱起手臂,把目光移向其余人。蘇荷向里面走了幾步,用屏幕照照地面。從手袋里抽了本書墊著坐下來,“我沒意見,你們隨便。”倩妮照亮路,隔開蘇荷一些距離也抱膝坐下?!拔矣X得很好,”天娜聳肩走過去,“多刺激。”思邇笑笑,一直走到最深處的位置坐下,一邊擰著裙子上的水。大家一齊看著之瓊,女孩撇下嘴角,只好也走過去。
五個人圍成一個大圈,誰也碰不到旁邊的人,當(dāng)所有人都熄滅光亮?xí)r,任你如何用手機(jī)屏幕照向四周,都會以為在整片黑暗里,只有你一個人。思邇照亮自己的臉,“為了更有氣氛,只有講故事的人用手機(jī)照亮自己?!?/p>
“好。”之瓊無所謂地看著她。思邇揚(yáng)起嘴角,“那么就由我先開始,按照位置依次是天娜、倩妮、蘇荷,之瓊最后?!北娙速澩?,一起收起手機(jī)。
空蕩的房子里,便只有思邇的一張臉被黑暗包裹著浮在半空,伴著詭異的光線開始了第一個故事。
六
“從前有一個荒淫無道的國王,有一天他出巡時正遇上一個窮人推著一爐剛烤好的糖餅去集市賣,國王從沒有見過窮苦人吃的糖餅,他便派人攔住窮人,拿兩塊給自己嘗嘗。由于味道非常好,國王高興地一連吃了好幾塊,并且扣下了整爐糖餅吩咐人運(yùn)進(jìn)皇宮。窮人見狀苦著臉說,‘陛下,我家里人等著這些糖餅賣出的錢過圣誕節(jié)呢,我們很多年都沒有好好過一次節(jié),孩子們的襪子里從來都沒有裝過禮物。’國王不耐煩地說,‘那好,明天你來皇宮拿錢吧,我保證多得裝滿你的襪子?!F人高興地答應(yīng)了,第二天一早就去找國王,卻被護(hù)衛(wèi)給趕了出來。還挨了一頓打??蓱z的窮人回到家里。告訴妻子和兒女今年又不能過個豐盛的圣誕節(jié)了,然而家人沒有表示遺憾,像往常一樣圍在一起說笑,圣誕夜還是過得很愉快。臨睡前大家許愿,兒子想要一雙鞋子,女兒想要一個洋娃娃,妻子想要一個新烤箱。家人們催促窮人也快許愿,‘唉,’窮人嘆了口氣道,‘我還想要什么呢?我只想祈求圣誕老人讓國王裝滿我的襪子。\\\’
第二天早上,兒子興奮的尖叫吵醒了所有人,他的腳上有一雙新鞋子,妻子和女兒也分別查看自己的襪子,里面分別是洋娃娃和烤箱。窮人開心極了,他連忙奔到后院去看自己掛在那里的襪子。還沒走過去便已經(jīng)有一個金色的東西骨碌碌滾到他腳下,窮人拾起來一看,竟然是國王的王冠。窮人來到后院大吃一驚,由于極度恐懼他昏了過去。只見他那只打著補(bǔ)丁的長筒襪里面,正是國王的頭……”
天娜搓搓胳膊,“前面好像童話故事,后面好疹人?!敝偞蛄藗€冷戰(zhàn),卻做出一副感到無聊的樣子,“這也叫鬼故事,我都快聽睡著了?!彼歼兿蛱炷葥P(yáng)揚(yáng)眉毛,“到你了?!?/p>
“好吧?!碧炷葥Q了個坐姿,講述第二個故事。
“在舊上海的一間舞廳里,有個歌女已經(jīng)做了十幾年的臺柱。她的歌聲繞梁三日,舞姿曼妙動人,數(shù)不清的客人甘做她的裙下之臣??伤自捳f’花無百日紅‘,有一天班主帶來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孩,當(dāng)晚一登臺便艷驚四座。漸漸的,再也沒有客人來給歌女送花、請她吃飯看戲,歌女在舞廳的地位越來越低,她已經(jīng)不再年輕了,濃妝艷抹也比不過女孩年輕水嫩的臉。歌女不甘心,她要奪回她的地位,要永葆青春美麗。她聽說附近的小鎮(zhèn)上住著一個會蠱術(shù)的老太太,便悄悄去拜訪她?!ㄗ拥故怯幸粋€。一勞永逸,‘老太太對歌女說,’就怕你不敢?!枧WC只要可以永遠(yuǎn)年輕,她什么都不怕。老太太看著歌女道,’殺了那個女孩子,把她的臉吃下去?!枧篌@失色,但是逐漸平靜了下來。
歌女找了個機(jī)會,在無人的地方殺了女孩。女孩死前掙扎著,大喊道,’我死也不放過你!‘歌女割下她的臉,一邊吃一邊滿不在乎地說道,’你活著我都不怕,死了反倒要怕了嗎?‘
此后一段時日,歌女果真一天比一天年輕漂亮,她重新以臺柱的身份站在舞臺上,時刻容光煥發(fā)。歌女的名聲越來越響,不老美人,艷冠十里洋場。
在一次最盛大的演出上,人們?nèi)紴橐欢酶枧娘L(fēng)姿而來。歌女從后臺娉婷而出,臺下的掌聲響徹整個大廳。正當(dāng)歌女才開口唱出第一句歌詞,舞臺上方突然掉下一大塊鋒利的鋼片,電光火石之間便劃破了她的脖子。眾人驚得四散,離合最近的人們后來回憶起,在銀色鋼片上出現(xiàn)了一張臉,是那年輕女孩的臉?!?/p>
七
蘇荷用屏幕照亮自己,“那個會蠱術(shù)的老太太不收錢嗎?”“你怎么總是對邊邊角角感興趣,”天娜一擺手,“好了,該第三個故事了?!薄芭丁!甭牭劫荒萑崛醯穆曇繇懫?,大家再次熄滅屏幕的光。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在上世紀(jì)二十年代,有一部德國的吸血鬼電影叫做《諾斯費(fèi)拉圖》,盡管這是部默片,可是后來同題材的電影無人能出其右,人們忘不了那種仿佛滋生細(xì)菌一般,悄然而迅速地襲遍全身的毛骨悚然。吸血鬼的扮演者夏瑞克先生,他在電影中的表現(xiàn)簡直令人嘆服,形容枯槁,行動僵直。說他已死去,可他分明睜著那雙鬼魅般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你;說他還活著,可他渾身散發(fā)著塵封已久的霉味,像是早應(yīng)在黑暗時代里隕滅一般。
然而大家熱愛的夏瑞克先生,就像憑空冒出的一個人,沒有背景和任何新聞。這時詭異的謠言傳來,這位夏瑞克先生,他是一個真正的吸血鬼。所以整部電影都選在夜間拍攝,而導(dǎo)演與他定下一個契約,他的片酬,便是女演員們的脖子。于是在電影結(jié)束后,所有的女演員全都不見了。在其他影迷們只能唏噓地將謠言越說越懸時,有一個少女決定去拜訪夏瑞克先生。少女的親人在一戰(zhàn)時死光了,少女很孤獨(dú),她覺得夏瑞克先生也同自己一樣。他一定沒有親戚朋友,深居簡出,所以人們才找不到關(guān)于他的任何消息。
’夏瑞克先生實在是一位很可憐的老人家。‘少女這樣想著,買了一束漂亮的鮮花,帶著一大塊蛋糕啟程了。傳說夏瑞克先生就住在拍攝電影的那座古堡里,少女一路詢問了很多人,終于在夜里找到了古堡。她興奮地叩響了古堡的門,真的見到了夏瑞克先生。’您好,我是您的影迷,特地來拜訪您?!倥@樣說,并把鮮花和蛋糕遞上去。夏瑞克先生只是古怪地笑了笑,請她晚上在這里留宿。
然后少女再也沒有回去。第二天一早人們在古堡旁邊發(fā)現(xiàn)她的尸體,她的頭被一大根釘子穿透,全身的血都被吸干了?!叮质窍娜鹂讼壬?,‘人們一笑,’他討厭年輕姑娘,因為她們多數(shù)都沒腦子。所以他總把她們的腦子穿過釘子,像我們在廚房里把那些日用品掛在鉤子上那樣?!?/p>
倩妮有些尷尬地開口,“是不是我說的這個故事不好啊?”
“我只是在想象那位先生的樣子,”蘇荷笑笑,“到我講第四個故事了?!?/p>
“有一個富商家的小姐與一個書生相愛了,書生去小姐家提親,富商大感荒謬,一口回絕。書生與之斡旋半日,說自己這次一定會金榜題名,請求富商答應(yīng)這門婚事。富商見書生態(tài)度誠懇,于是表示一切等書生結(jié)束科舉后再議。兩個年輕人高興極了,小姐歡喜地送書生出城,約定他歸來時在城門口不見不散。
豈料當(dāng)晚變故橫生,有一伙山賊趁夜沖進(jìn)城來,燒殺搶掠,富商家也不能幸免。賊人們一邊往懷里猛揣珠寶錢銀,另一邊手起刀落,一時間哀鴻遍野。眼見家人一一橫死,小姐悲恐萬分,山賊們殺紅了眼,撕下旁邊的布簾擰成股繩子一把套在小姐的脖子上,系了死結(jié)拋上屋頂?shù)臋M梁。小姐在半空中痛苦地踢著雙腿,雙手抓著脖子上的繩子,卻只是徒勞。賊人們圍在一起,指著小姐掙扎的樣子拍手獰笑。過了一會兒,小姐便這樣活活吊死了。
天明。山賊們大搖大擺滿載而歸。幸存的百姓們走出家門,卻赫然看到小姐的尸體詭異地掛在城樓上。善良的百姓們不忍尸體暴曬在眾目睽睽之下,于是動手將其埋葬。然而第二天,尸體竟然再次出現(xiàn)在城門前,在往來的人們頭頂緩緩搖動著。眾人大驚,慌忙再次把尸體埋進(jìn)土里。第三天尸體又一次出現(xiàn),其后大家每天埋葬,次日尸體照舊飄搖在城門口。眾人惶惶不安,道是尸變,無人再敢碰小姐的尸體。
終于有一天,高中狀元的書生衣錦還鄉(xiāng)。走進(jìn)城門,人們的表情怪異,紛紛以恐慌的眼神望向書生身后。書生回身,赫然望見城門上方衣裙隨風(fēng)而動的小姐,像是知道書生在看著她,尸體仿佛露出微笑。書生肝腸寸斷,了解始末后誓要將山賊~網(wǎng)打盡。數(shù)月后兇徒們伏法,百姓們拍手稱快。書生卻一個人向城樓走去,他把繩子系好套住自己的脖子,縱身躍下城門。書生拉著小姐的手,面對面懸掛在城門上,除了對方,什么也不看?!?/p>
八
之瓊的臉第一個出現(xiàn)在黑暗里,“想不到你會講這么浪漫的故事?!碧K荷干干地笑,之后便不再做聲?!拔铱磩⑾壬部旖腥藖砹耍敝偙еドw,“我說完最后一個咱們就該走了?!?/p>
“故事發(fā)生在一個守舊的小村鎮(zhèn)。傳說從山里來了一個專殺少女的妖怪,這妖怪有六只角,渾身上下長滿了尖利的鉤刺,隔壁鎮(zhèn)已經(jīng)死了好幾個年輕姑娘。鎮(zhèn)長被人們煩得頭疼,終于想出一個辦法:三天之內(nèi),全鎮(zhèn)的姑娘都要嫁出去。
有一個心氣最高的姑娘,她瞧不起世上的一切,包括她生活的地方,和她作為一個鎮(zhèn)上女人的宿命。于是姑娘殺掉了她癱在床上的癆病丈夫,向人們宣稱是那妖怪來了,見人就殺。鎮(zhèn)上再次涌起恐慌,姑娘想趁著全鎮(zhèn)大亂偷溜出城。此時鎮(zhèn)長從山上的寺里帶回一個白衣和尚,據(jù)說是前來捉妖的。姑娘鄙夷地笑,在人群里正走著,猝不及防地與和尚打了個照面。這一眼便再也忘不掉,姑娘對和尚一見鐘情,和尚自然是清澈俊秀的,而重要的是那纖塵不染的身影,與姑娘一度向往的光明未來如此契合。姑娘知道自己很美,于是開始一步一步引誘和尚。她要和自己的未來一起離開這個地方,再也不回來。她向和尚坦白了癆病男人是自己殺死的,’那么你可以救贖我嗎?‘和尚微笑著點頭,永遠(yuǎn)一副淡然平和的樣子。
說來也怪,那些沒有如期出閣的少女,居然真的接二連三死掉了。鎮(zhèn)民們又驚恐又憤怒,和尚的到來對妖怪絲毫不起作用,反而愈演愈烈。姑娘倒是很高興,尤其聽說又有一個少女死去。她就更加開心。因為她的處境越危險,與和尚的距離便越近。’我很怕我會是下一個,‘姑娘對和尚說,暗自狡黠地笑,’而你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窍霙_破這現(xiàn)有的一切嗎々‘和尚只是這樣說,’你要徹底洗滌靈魂,以超越生死之間的方式?!媚锷钌钅?,她找到了一把剪刀。毫不猶豫地刺穿了自己的心臟,’就像這樣,對嗎?‘和尚低頭一笑,他的樣子似乎漸漸變了。姑娘的眼皮越來越沉,在合上之前,她看到和尚變成了一個渾身長滿鉤刺的六角妖怪?!?/p>
沒人做聲。
之瓊尷尬地喊,“喂你們倒是把屏幕打開呀!”突然齊齊響起“哇”的一聲,天娜、倩妮和蘇荷的臉笑著出現(xiàn)在黑暗里?!罢鏌o聊!”之瓊被嚇了一跳,皺著眉拍胸口,“我的故事怎么樣?”天娜笑笑,“死法很精彩?!?/p>
“自殺有那么精彩嗎?”之瓊奇怪地看向她?!白詺?”天娜支吾地笑。之瓊聳肩,“咱們收拾收拾出去吧,人家又不知道咱們在這里?!?/p>
“好啊?!比齻€女生一口應(yīng)承。
之瓊正想起身,突然意識到什么,慢慢轉(zhuǎn)過臉看向旁邊。加上自己,只有四團(tuán)微弱的光。
“喂,思邇,趕緊按亮燈啊?!敝傁蚝诎道锖爸?,很久也沒人回應(yīng)。氣氛突然僵住。沒人再發(fā)笑?!八歼?”之瓊沉下臉,“鄺思邇!”
大家擎著手機(jī)過去照,天娜對著那個位置摸索了半天,語調(diào)不自然地開口,“思邇不見了?!敝偟刮丝诶錃猓哙轮_口,“她是不是從第二個故事開始,就再也沒亮過屏幕?”
九
滴管,滴答??諘绲氖覂?nèi),忽然傳來清晰的滴水聲。四個人脊背發(fā)涼?!澳銈兟犚娏藛?”之瓊試探著問。
倩妮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著,“好像是從二樓傳來的。”
“我們要去看嗎?”天娜吞了下口水,“也許,也許思邇在開玩笑,她可能就在樓上等著我們呢。”蘇荷開口,“大家把光亮聚到一起,然后我們互相拉著走?!?/p>
女孩們彼此挽著,循著滴水聲漸漸來到房間盡頭。“是樓梯,”蘇荷低頭照向腳下,“應(yīng)該就是從這兒上去了?!逼聊坏墓庖黄饘?zhǔn)階梯,大家摸索著走上去。
“啊!”天娜突然大叫。眾人被嚇了一跳,之瓊不悅地瞪她一眼,“你喊什么?”天娜驚恐地捂住嘴,指了指斜后方。女孩們望過去,血液幾乎凝結(jié)。二樓的一間屋子里,竟然發(fā)出微弱的黃光。
倩妮壯著膽子拉拉大家,“就是思邇呢。她總喜歡惡作劇,帶了手電筒還不拿出來?!北娙讼蚍块g走去,水聲便是從里面?zhèn)鱽?。四個女孩走進(jìn)去,猝不及防地尖叫,突如其來的恐懼仿佛看不見的手死死拖住她們的雙腿。
房間正中央懸著一只碩大的圣誕長筒襪,襪子里鼓鼓囊囊地裝著瞪大雙眼、已無血色的思邇,鮮血汩汩而出,溢滿了又滲下,像永遠(yuǎn)都流不完一樣。
只見他那只破舊、打著補(bǔ)丁的長筒襪里裝著的正是國王的頭……
還未等靠近,之瓊又一聲尖叫,慌不擇路地飛跑出去。三個女孩對視了一下,轉(zhuǎn)身對著之瓊離開的方向也尖叫起來,直到那沖下樓的噼里啪啦聲逐漸遠(yuǎn)了?!八氯チ??!碧炷葦Q亮手電筒快速向下方大廳照了照。
“呼。”長筒襪里的思邇突然吐了口氣,抹抹臉上的白粉道,“快點放我下去歇歇,我多怕頭頂?shù)踔蔫F絲斷了?!?/p>
“大門都鎖好了,除了咱們四個人誰也打不開。”蘇荷走過去調(diào)整了下手電筒,“不過這么做會不會太過分了?”
“過分?”思邇瞪起眼睛,“她讓我在大庭廣眾出那么大的丑,就這么嚇一嚇我還覺得便宜她了呢。”見三個人都不說話,思邇又道,“可不要在這時反悔,當(dāng)初你們也同意的!我就不信你們不討厭她?!?/p>
每一步都在計劃中。思邇昨晚原想打給劉先生寒暄,誰料正好得知由于天氣原因演出改期的消息。而后這么巧下起暴雨,思邇假推車子故障到這房子里稍作等待,打電話固然是做做樣子,因為這個下午根本沒人會來。
講完第一個故事后思邇便上樓布置死亡現(xiàn)場,每結(jié)束一個故事,說故事的人都會開始為自己的“假死”做準(zhǔn)備,四個人鞋上都系著一副毛氈底,可以保證起身離開和上下樓時無聲無息。于是輪到之瓊講故事時,在她身邊沒有一個人。
倩妮從角落里走上前,對天娜和蘇荷道,“你們?nèi)ゲ贾米约旱牡胤桨?,我留在這兒就行了。”二人點頭,倩妮在她們身后緩緩關(guān)上門。沒人注意到她的臉上劃過一絲異樣。
十
“你之前給我綁的這是什么東西啊,勒死人了,”思邇看著自己身上縱橫交錯的細(xì)金屬絲,不耐煩地皺起臉,“都說做做樣子,還綁那么緊?!辟荒葜皇侵敝笨粗?/p>
“我在跟你說話!”思邇擰眉。突然想起了件事,“對了,昨天我不是讓你給我弄好腰封嗎?怎么還會掉?如果腰封沒有壞,之瓊踩我的裙角也不會連帶整條裙子都扯下來!”
“因為我是故意的。”倩妮像變了一個人,冷冷地道。思邇一怔,費(fèi)解地眨眼,“你說什么?為什么是故意的?”倩妮在長筒襪上找到耷拉著的細(xì)金屬絲的一端,牢牢握在手里,一步一步向后退?!澳愕降自趺戳?”思邇不禁渾身發(fā)冷,她感到細(xì)絲越來越緊,似乎像要慢慢嵌進(jìn)皮膚里一樣,“喂太緊了,快點松手!”
“我一直都在努力修復(fù)我們的關(guān)系,我考進(jìn)你的大學(xué),我很成功地接近你做你的好朋友,我唯唯諾諾地討好你,只是為了事實揭穿的那一天,你可以因為我們之間的這些情分,善待我媽媽。”倩妮的眉頭緊蹙,仿佛現(xiàn)在的神情才是她本來的樣子。冷漠而決絕,似從未柔弱過,“不過似乎沒用。一切都沒用,你的狠毒是天生的,沒人可以改變。”
思邇驚恐地看著她,正要沖口說出什么,借妮已經(jīng)將細(xì)絲繞到了戴著手套的右手上,眼帶笑意地退向屋角狠狠一拉,“今天以后,爸爸只有我一個女兒?!?/p>
樓梯頂端左右是兩條回廊,兩個女生順著回廊走進(jìn)對面的房間,蘇荷帶著一條繩子,她看了看天娜給自己準(zhǔn)備的一塊表面凹凸不平的紅色塑料,“你就準(zhǔn)備把這東西扣在臉上做’毀容妝?‘?太粗制濫造了吧?!?/p>
“思邇的樣子嚇都嚇?biāo)浪耍喌轿夷母疑锨白屑?xì)看。你說她不會現(xiàn)在突然上來吧?”天娜走過去看一眼一樓,又立刻縮回來。之瓊意識到三個女生不見了,正發(fā)了瘋似的喊著她們的名字。
蘇荷看她一眼,突將話鋒一轉(zhuǎn),“聽說師兄和導(dǎo)師都對你的一篇論文贊不絕口,有關(guān)量子物理?你不是一直沒興趣么?”天娜故作輕松地笑,“接觸到就很喜歡啊,所以就試著……”
“你怎么還能若無其事地撒謊?”蘇荷凌厲地盯住她,“那篇論文是我的對不對?”天娜硬著頭皮與她對視了一陣,終于妥協(xié),“是你那篇。”蘇荷憤怒道,“如果不是你偷了我的論文,被保研的應(yīng)該是我!”
“你對那篇論文沒信心,可以怪我嗎?”天娜的眼神游到別處,“再說你完全可以憑自己的努力考研,結(jié)果一樣沒變。”蘇荷的怒氣越來越重,她大幅度搖著頭。倏地掏出一大塊刀片。天娜甚至還沒看清發(fā)生什么事,就突覺自己的臉上一陣火辣辣的劇痛,“你,你干什么了?!”
十一
“你以為我同意思邇的計劃來到這里,真的就是為了戲弄之瓊?”蘇荷把手電筒的光調(diào)亮了一些,輕巧地照向手里一整塊血淋淋的面皮,上面有一雙柳眉、眼睛和嘴巴的窟窿,以及削去一半的鼻子,“都說你的道具粗制濫造了,跟真的比就更不堪了是不是?”
天娜伸手捂住心臟,怦怦似要跳出喉嚨。蘇荷將面皮像卷春餅一樣卷起來,在天娜驚愕的注視下送進(jìn)嘴里,牙齒與皮肉摩擦著,發(fā)出悶悶的咯吱聲。
“我把你的臉吃了,就會變成你,”蘇荷一笑,露出被血染紅的牙齒,“你除了有張漂亮的臉,還有什么?”
……
歌女找了個機(jī)會,在無人的地方殺了女孩。女孩死前掙扎著,大喊道,“我死也不放過你!”歌女割下她的臉,一邊吃一邊滿不在乎地說道,“你活著我都不怕,死了反倒要怕了嗎?”
天娜呼吸困難,她不要再看了,掙扎著要走出去?!安幌肟纯茨銢]有臉的樣子嗎?”蘇荷掏出一面鏡子,一把拉住她,按著她的頭看向鏡子。鏡子里住著一個噩夢,一整堆剁得很爛的肉,黏膩地彼此黏結(jié)著,拉出細(xì)密的紅絲。天娜尖叫,噩夢也尖叫。天娜的瞳孔倏地放大,她捂著心臟摸索著向門框跌跌撞撞地轉(zhuǎn)身,卻瞎地一頭栽倒在地。蘇荷滿意地看著她倒下,視線放遠(yuǎn)時突然看到站在門口的倩妮。
“你來多久了?”蘇荷慌亂地向外走,“這是意外。她是被自己嚇?biāo)赖?,你知道她心臟一向不好……”
“我知道,但你能不能別走過來?”倩妮看著蘇荷走出來,不住地向后退?!拔抑皇窃谒樕夏艘粚永苯丰u,加了碎豆腐的,”蘇荷急急地指向地上的天娜,“抹在刀片一側(cè)。只是作勢要切她的臉。人皮是假的,不信你過來看。”
倩妮的臉色有些僵,不住點著頭,“我信你,我什么都沒看到?!碧K荷仍朝著她繼續(xù)走,一邊焦急地解釋著先前的一切。倩妮急促地呼吸著,她已經(jīng)退到樓梯平臺上,手一軟把握著的道具大釘子掉在地上,咚咚滾出好遠(yuǎn),卡在地板縫中才停下來,利尖詭異地向上。
蘇荷聞聲不禁望過去,倩妮趁機(jī)跑出她的視線,豈料鞋子的毛氈底一滑,一個趔趄摔下樓梯,便再沒了聲響?!百荒?”蘇荷登時背后一涼,打開手電筒后陡然僵住。倩妮躺在樓梯口,尖利的釘子穿過她的后腦,從眉心而出。柔軟的頭發(fā)向上浮動了一下,而后濃稠的鮮血從發(fā)問涌出,向各處一點一點蔓延開來。
第二天一早人們在古堡旁邊發(fā)現(xiàn)她的尸體,她的頭被一大根釘子穿透,全身的血都被吸干了?!啊?,又是夏瑞克先生,‘人們一笑,’他討厭年輕姑娘,因為她們多數(shù)都沒腦子。所以他總把她們的腦子穿過釘子,像我們在廚房里把那些日用品掛在鉤子上那樣?!?/p>
十二
蘇荷恐懼地叫起來,胸前破敗的扶欄一震,“嘩”地折斷向前塌去。手電筒嘭地落地,蘇荷驚得在黑暗里拼命向回爬,身上的繩子被她胡亂抓出來吊在欄桿上,纏結(jié)到一起。蘇荷大叫著,頭發(fā)被一旁的繩子鉤住,繼而套住她的脖子。突然一整行扶欄“轟”地落下,蘇荷被繩子吊在欄柱上動彈不得,她痛苦地蹬著雙腿,不停抓著頸上的繩子,只留下一道道血印。
小姐在半空中痛苦地踢著雙腿,雙手抓著脖子上的繩子,卻只是徒勞。賊人們圍在一起,指著小姐掙扎的樣子拍手獰笑。過了一會兒,小姐便這樣活活吊死了。
接連一陣“砰嘭”響聲,仿佛整個世界都崩塌了。前一刻余聲尚在回蕩,此時卻已重歸死一般的寂靜。
又過了很久,之瓊才從大廳的角落站起來,先前她跑著想開大門離開,卻仍舊只得困在這里?!拔?”之瓊顫抖地發(fā)問?!俺鍪裁词铝?我在一樓這里,你們說句話啊!”
聲音迅速被房間吸收了,像蜃張了大口吞食避雨的行人,慘絕之處,是連粒渣滓都不剩。
“天娜,蘇荷!”之瓊叫著好友們的名字,聲音已變了調(diào),“倩妮?!”沒人回應(yīng)。她原地轉(zhuǎn)著。始終覺得周圍有不止一雙眼睛正在窺視著自己?!肮锹怠币宦?,鞋子好像踢到什么東西。之瓊戰(zhàn)戰(zhàn)兢兢用屏幕蹲下去照,發(fā)現(xiàn)是一只手電筒,一推開關(guān),居然還好用。有了更好的照明工具,她立刻覺得安全了許多,于是抬起頭,執(zhí)著手電筒慢慢地走,一邊再次喚著三個女孩的名字。
照到二樓房間時,突見一個人躺在房門口,頭頂正對著她。
“天,天娜?”之瓊看到她亮閃閃的發(fā)飾,手電換了個角度,之瓊猛地尖叫。一側(cè)剝了皮的怪異臉孔不由分說映進(jìn)她眼中。
之瓊腿一軟跌倒,她哆嗦著爬起來,不經(jīng)意向著手電的光望過去,再次嘶喊著癱軟在地。倩妮的一雙眼睛斜斜地盯著她,釘子突兀地立在眉心,血流遍野。之瓊大口喘著氣,鼓足勇氣站起身,頭頂突然撞到一物。她閉著眼把電筒的光移過去,蘇荷的尸體直挺挺地吊在正中。當(dāng)之瓊睜開眼時,五官瞬間因恐懼而扭曲。她捂住嘴一陣暈眩,幾乎沒有力氣站穩(wěn),喃喃地拿出手機(jī),“不是有人會來嗎?打電話……”當(dāng)她撥出一個號碼時,陡然發(fā)現(xiàn),這里根本沒有信號。之瓊直直地瞪大眼睛。如果沒有信號,那先前思邇的電話是怎么撥出去的?!
腦海中“轟”一陣巨響,之瓊終于崩潰了,她發(fā)狂地沖到門口,拼盡全力搖著無論如何都打不開的大門,撕心裂肺喊叫著,大哭起來,“下一個一定是我、一定是我……”房子里幽靜無聲,她面向墻壁,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每一聲撞擊在墻上之后有弱得幾乎聽不到的咚、咚的回響。
意外整齊的呼氣聲,就像室內(nèi)有很多躲在黑暗里的未知生物,跟隨著她呼吸的節(jié)奏,一起在輕輕喘息一樣。手電筒的光柱在這不見一物、又似乎吞噬了一切的黑暗里錯亂晃動,照出許多光怪陸離的影子,天花板在向整個空間膨脹,左面角落的在扭曲變形,正前方的像是正在悄然移動著。之瓊看著眼前明滅的光線愈加驚恐萬狀,分明有四張臉在向她逐漸靠近,再一閃,又不見了。之瓊不敢眨眼,用力盯著,喉嚨似被扼住,咽不下唾液,啜泣著囁喏嘴唇,“碎尸,割臉,穿透腦子,吊死……到我的是用剪刀……”她正想著,伸向地面的指尖忽然有冰涼的觸覺。她用手電照亮這冰涼的東西,赫然是一把銹跡斑斑的尖剪刀!
“用剪刀……自盡?!?/p>
之瓊的意識轟然瓦解,她湮沒在黑暗之中,她看見有無數(shù)團(tuán)巨大的影子,似帶著深沉嘶啞的喉聲,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我很怕我會是下一個,”姑娘對和尚說,暗自狡黠地笑,“而你一定不會見死不救?!薄笆窍霙_破這現(xiàn)有的一切嗎?”和尚只是這樣說,“你要徹底洗滌靈魂,以超越生死之間的方式?!?/p>
姑娘深深凝望著他,她找到了一把剪刀,毫不猶豫地刺穿了自己的心臟,“就像這樣,對嗎?”
之瓊拾起剪刀,對準(zhǔn)自己的心口直直刺了進(jìn)去。就像揉進(jìn)了一塊冰,寒冷的感覺自心臟傳遍全身。終于不用再對著那整片黑暗。故事也終于不必再繼續(xù)。之瓊緩緩閉上了眼,“就像這樣,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