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是甘肅天水人,解放前就從軍參加革命,1959年他從原單位農業(yè)部抽調來虞城縣貫徹中央人民公社60條精神,從此在虞城落地生根。
因為爺爺奶奶死的早,爸爸又少小離家一直在外闖蕩,年輕時,他總是特別想念家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一草一木,經(jīng)常給我的鄉(xiāng)下姑媽寫信,說他想吃家鄉(xiāng)的涼皮、漿水面、蘭州拉面、油兒饃。
記得兒時,或在大雪彌漫的隆冬,或在赤日炎炎的盛夏,姑媽、姑父就從老家做火車風塵仆仆地趕來,大包小包帶些松子,辣椒、酒柿子、山棗等老家土特產。
然后,直到姑媽返鄉(xiāng)前,在那十天半月的快樂日子里,我家的廚房就成了姑媽的天下。
姑媽每天一早就在廚房里揎拳捋袖,忙里忙外,一日三頓,不厭其煩地為爸爸也為我們一家調制舌尖上的美味。
那時,七八十年代,我們這兒還不知西北名吃為何物,我已經(jīng)吃上了又薄又韌、正宗筋道的甘肅涼皮、蘭州拉面。
姑媽做飯時喜愛放一些老家?guī)淼睦苯访?,爸爸酒足飯飽后,喜歡慵懶的坐在圈椅上,抹著油光光的嘴頭, 總是夸獎:還是老家的辣椒好吃,回味醇香,不像這兒的辣椒傻辣不拐彎。
姑媽就笑瞇瞇地附合說,你忘啦,咱西北寶貝多著呀,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甘肅天水的辣椒面。
我長大后,活潑、勤快的姑媽來虞城有三、四次,每次她老人家在我家住下,我們姊妹兄弟也隨后聚嘯而來,說說笑笑,一起品嘗她精心制作的美味佳肴,忙碌之余,她就和爸爸簌簌叨叨,好像有說不完的陳年話題。
一旦姑媽走后,我家很快又回復了往日的平靜,每天聚餐一處的家人們又開始各奔東西,忙忙碌碌,而爸爸好長一段時間也變得神情落魄、沉默寡言。
今年3月20日,姑媽的大兒子忽然從老家打電話給我,說姑媽當日已經(jīng)心梗病故,請我不要告訴爸爸,因為爸爸是家里的老大,免得他傷心受不了打擊。
瞞了爸爸一個月,說姑媽中風了不會說話,哪料爸爸天天給姑媽的兒子打電話,仔仔細細問候病情,老表不勝其擾,只好告訴他,姑媽已于四月18日心梗去世。
第二天清晨,我給爸爸送飯,看見眼花耳聾,已近耄耋之年的老父親正伏案哆哆嗦嗦地寫著什么,近瞧,原來他艱難地寫著姑媽的生平簡歷:
“ 倪彩菊 ,1943年8月15日生,2016年4月18日卒,當過小學教師,一生育有兩男三女,長子姓名。。。。?!?/p>
老話說,下沿水不往上沿流 ,爸爸父母早喪,在那饑饉、動蕩、戰(zhàn)亂的舊社會里他們兄妹相依為命,能真正記住姑媽和他們苦難經(jīng)歷的,大概只有她的兄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