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而密的雨中,蕭濤看上去更有些男人的成熟與憂郁。他撐著傘,慢慢地走到“老船長咖啡店”外。站在門前,他望著一片朦朧的街道,臉上的神情說不清的復雜,片刻,轉身推門進店。
店不大,但布置得很溫暖。淡淡柔和的燈光,隱隱約約滲透在每個方桌的上方,在淡黃的墻壁上投下一個個心事翻騰的影子,桌上,那瓶中的花,簡單卻熱烈地笑著,那是種很純粹的快樂。紅色、白色或黑色的世界有些分辨不清了。音樂輕輕地響著,像無形的手,撥弄著寂寞靈魂的神經,蕭濤聽見自己狂奔的心跳。
一杯自己并不是很喜歡的綠茶,一份很精致小點心,蕭濤記得她說過,綠茶喝了對身體很好,而點心是專門為她點的,她的那杯還是她自己點吧,女人變得總是很快,說不定她今天喜歡檸檬口味的果汁。
應該有三年沒聯(lián)系了吧,如果不是那天不是百無聊賴,如果不是突然想找個人說說話,蕭濤也不會打開停用很久的QQ。那么多的如果合在一起,不就構成一個人與另一個人的緣分嗎!蕭濤一直堅信自己與她的緣分未盡,她的突然離開,必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還是相遇了,在自己最需要有人關心的時候,蕭濤心里感謝著緣分,感謝著上天。
時鐘筆直地指向八點的位置,她還沒到。她還是那樣,不太守時,蕭濤笑了笑。八年前,如果不是她,可能也就沒有今天的蕭濤,那時,剛上高三的他卻經歷了人生中最大的打擊,他的母親得乳腺癌死了,他覺得自己真的崩潰了,天塌了可以去補,地陷了可以去填,可母親死了,卻怎么也找不回來,那段時間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過來的,整天昏昏僵僵的,不清楚該做些什么,什么又不該去做??藓孟鬀]什么用,所以他沒怎么哭,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看著母親的照片發(fā)呆。
后來父親瘋了一樣,沖進他的房間,把母親所有的東西一把火全燒了,包括他最珍貴的照片,又給他買了臺電腦,叫他在網上看看人家遭遇打擊如何面對。于是,他開始在網絡中找人去傾訴,有些像祥林嫂一樣,一遍又一遍地告訴網上好友母親是如何疼愛自己,網友們的興趣只限于聽一遍悲痛的故事,卻不愿反復聽到他不太煽情的嘮叨,后來就不理他,不想和他再說話。
緣分總會讓該來的人,在某個時刻出現(xiàn)。她就是在他最苦悶的時候出現(xiàn)的,她在網上的名字叫“你是我最溫暖的守侯”。她傾聽著他的心聲,感受著他的悲傷與憂郁,她的話不多,卻每一句都能讓他幡然醒悟,后來他們無所不聊,他知道網絡對面的那位女孩叫李婷婷,大他三歲,與他不在一座城市,但也并遙遠。漸漸地,他感到自己離不開她了,那個未曾謀面的女孩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婷婷叫他一定要考上大學,一定要對得起家人。他說他要考上大學,是為了安慰母親的在天之靈,跟那個一把火燒盡一切,薄情的男人無關。
一年后,蕭濤如愿以償?shù)目忌洗髮W,拿到通知書的那天,他就收拾行裝去了大學所在的那個城市,后來父親找到他,被他吼了回去。不要父親的生活費,蕭濤在大學里勤工儉學也算是熬了過來,畢業(yè)后,憑堅強的意志和比別人更多的人生磨歷,他經營起一家不大不小的廣告公司,事業(yè)小有起色。
這期間,李婷婷始終伴隨著他,鼓勵著他。他也曾提出要和她見一面,但她說要等到他事業(yè)有成時候。他想,為了她,一定要努力,她是我最溫暖的守侯。
突然地,李婷婷在網上消失了,就像她的突然出現(xiàn)一樣,那么讓人毫無準備、不知所措。蕭濤瘋了一樣到處尋找,去她所在的那座城市,可惜“眾里尋她千百度”,卻是“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倚氖б獾乃缓冒讶烤Χ挤旁谏馍希聵I(yè)也越做越好。期間,有無數(shù)的女人接近他,他似乎也讀懂了什么叫做女人。
但危機隨時伴隨著表面上的成功,蕭濤的公司因管理不善嚴重虧損,面臨倒閉的危險,要度過眼前的危機,需要六十萬,可哪里去找那么多錢呢!朋友該幫忙的時候卻都一個個沒了蹤影,蕭濤眼看著自己的心血在迅速枯竭,而自己卻毫無辦法,心里又氣又急。
那天他上網偶然遇見李婷婷,她依然還是像以前一樣鼓勵他,叫他千萬不要放棄,沒有過不去的河。他苦笑著說,看來我們沒法見面了,我的事業(yè)跌入谷地。
蕭濤的父親不知在哪里聽到他公司的消息,賣了房子,到處借錢,湊了五十萬,交到他手上,說剩下十萬再想想辦法吧,肯定能撐過去的。蕭濤第一次在他父親面前流下眼淚,他不想白要父親的錢,給父親打了張借條。
危機總算是過去了,公司又走上了發(fā)展軌道,蕭濤想感謝李婷婷,就對她說,如果她不來赴約,他就把公司關掉,上五臺山當和尚。她在那邊沉默了良久,半餉,在屏幕上出現(xiàn)約會的時間,地點蕭濤定,她說她會帶給他一個意外。
經歷了那么多,再意外的事都不會讓自己震驚了,蕭濤想。
外面的雨好像更大了,外面進來的人都是濕漉漉的。八點十五分了,蕭濤想難道“意外”就是指她不來赴約?
門又一次被推開,進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大聲問,誰是蕭濤?蕭濤站起來對他招了招手,說,我是。
男孩走過來遞給他一張紙,說有人讓我把這個給你,便轉身離去。
那是,蕭濤打給父親的借條。背面寫著:你是我最溫暖的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