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塘中學分快慢班?？彀嘀挥幸粋€，慢班三個，慢班也有好中差，本來，我是想進到這個中學的快班就讀，可父親送不起大禮，于是就進了慢班，而且是三個慢班中最差的那個慢班。

我的學習一下子象墜入深谷一般。一種優(yōu)越感突然就從一個幼稚的心中退去，看來那顆飛落的滾石抵達谷底，只是時間的問題。

在那樣的慢班，我的成績自然排名第一，門門第一，我?guī)缀醪恍枰J真地聽課，其實也沒法認真聽課，課堂的秩序太差。

上課的時候，會有石子飛向老師的眼鏡片，那鏡子裂為兩半，老師象獅子一樣的大吼，但終于找不到對手。

一個年輕的女老師來教生物，那些接近于奇幻符號的染色體一定要用“A”“B”“a”“b”表示。善良的女老師用甜潤得讓人神迷的聲音說著………大A……大B…小a……小b…

男生頓時心悟，一個男生高聲模仿……大A……大B……小a…小b…“B”的發(fā)音特別的響亮。女教師頓時陷入無法應(yīng)對的尷尬之中。

女教師怎能對付得了那些強悍無理的家伙，可她的課一定要講下去，而無論是課本還是厚厚的備課筆記，都寫滿了大A大B和小a小b，顯然，將那些象人的器官一樣的符號抹去，這個課便沒法上下去。不知道這個問題在別的課堂是如何解決的，可憐的女老師，上一堂課就哭一回，校長不得不來我們班干預(yù)，聲言誰敢再搗亂就開除，而那些學生其實有著相當?shù)谋尘?，因為這兒除了兩個礦區(qū)，兩個幾千人的國營大廠，還有軍人療養(yǎng)院，校長憤怒了幾回也改變不了班上的風氣，于是，那些壞學生的氣焰更盛。

一次上語文課時，我同桌的皇甫石兩手伸在抽屜里正在寫一首詩，校長正來巡查，站在他的背后等著他把詩寫完，然后奪在手里，又讓他站在黑板前把詩讀給我們聽。

“天上下雨地下流，小兩口吵嘴不記仇，白天吃的一鍋飯，晚上睡個大枕頭?！北娙艘宦?，轟堂大笑。

校長也看到我的課堂筆記，立刻說，你們班不都是調(diào)皮生，你看看，這筆記…

自那以后，我也成為眾人攻擊的對象，那飛揚的小石子有時也徑直飛向我的后腦勺…

其實影響我讀書的還不僅僅是混亂的課堂。

我和父親住在礦區(qū)的一幢單身宿舍樓里，我們住二樓，一下班大家都在小煤爐上做飯，寬敞的走廊里就傳來陣陣肉香。

每個星期三有一場電影，電影的熒幕就在我住的房間的那一面墻上，那面墻被刷成粉白，每到星期三，大家早早將椅凳占據(jù)有利位置，晚上一個放映機對著那堵白墻，幾百雙眼睛聚焦到一起。

父親說你不能看電影，你應(yīng)該留在屋里做作業(yè)。

電影開映，喇叭轟鳴，我的心早已飛向熒幕，根本不可能有一絲兒做作業(yè)的心情，那是一種酷刑般的折磨。

而更大的折磨接踵而至。

周末，父親回家，為了不影響我的學習，將我一人留下。

比鄰而居的是和我父親一樣年齡的郭傳義，他是個工程師，他有一個女兒，叫郭麗。

周末，老郭回南京，也將他的女兒留下來。

他的女兒已經(jīng)工作，在礦里做電工，長的十分苗條，風姿綽約，我們常常在走廊里相遇，我們會面從來不講一句話，那時我才十七歲，十分地靦腆，看到女孩，很想多看一眼，卻不好意思。

郭麗在周末不愿回南京，是因為她談了一個男朋友，那個男朋友叫蔣志剛，是個汽車司機。

每到周末，我的那層樓整個洋溢著酒味，大笑聲，好多人聚在一起喝酒，談?wù)?，鬧騰起來也象放一場電影。

等他們酒足飯飽，就把錄音機打開，聲音開到最響，在屋子里蹦起迪斯科。

出于好奇，我在窗前探頭，頓時嚇得我忙把頭縮回來。

門打開了，一個醉熏熏的男人把我一把拽進去。

“小幾把，毛還沒長全呢，就曉得看，看什么？你看啊，讓你看，看個夠?！?/p>

我忙用手捂住眼睛，因為他們?nèi)棵摴饬艘路?，在跳裸體舞。依稀看到好幾個女人，赤條條的，伴著音樂的節(jié)奏，舞動著身子。

我得承認，只是一瞬間，我看見了全部，看已了美女人的七竅，我的七竅頓開。

我用手緊緊地捂住了眼睛。

我的樣子引來眾女子的笑聲。

“隔壁老王家的兒子?！?/p>

“小雞巴，不許和你的爹胡說，讓你再看一眼，要在外亂說，就揍死你?！?/p>

從此之后，當我與郭麗擦肩而過，我的呼吸困難，這個女人已經(jīng)給我萬般的想像，由朦朧而清晰，我的記憶迅速將一切還原成一個潔白窈窕的肉體，一個舞動的身子，一個叫做女人的原形。

而郭麗也面有羞色，扭著身子過去。

有時，我不得不回過頭來，正好與她回頭的目光相遇，我連忙將頭轉(zhuǎn)回。

同桌皇甫石說他有一個好玩的地方，約我在上課時逃學去玩。

我自一年級至今，從來沒有逃學的習慣，我自然不從，而他是流氓一樣的家伙，如果我不從，就要攪得我上不了課，我只能和他一起離開教室。

皇甫石說他發(fā)現(xiàn)一個巨大的秘密，就在我父親的礦區(qū)附近，幾座山被鑿空，里面住進了許多的部隊，坦克轟隆隆地從山洞里開出來，再開進去，這些我都是看到的，而細心的皇甫石發(fā)現(xiàn)，最近，山肚子里的部隊全部撤走了，那些山洞已經(jīng)廢棄不用，可以任意出入。

皇甫石早已準備了手電筒，我們一起來到山洞。

一進洞里，就透來一股涼氣，直透心骨，外面已經(jīng)是大熱天，好不爽快，這里離學校已經(jīng)很遠了，但離我的住處卻不是很遠，我想，這真是好地方，以后，我可以到這個洞里來讀書了。

手電的燈光射向遠方。

地上坦克履帶壓痕清晰可見，這里當時裝了多少坦克啊，為什么一定要將坦克裝進山肚里，當時我不得而知，而直至今日，也沒弄明白這道理。

我和皇甫石都懷著好奇，逃學帶來的恐懼已經(jīng)淡去，只想一直走下去，把山洞的秘密全部搞明白。

手電筒緊緊捏在皇甫的手里，指引我們的是電光，離開電光，在這悠深的洞里，什么都看不見，仿佛呼吸一次，也要借助電光的力量。

突然，皇甫絆我一跤，哈哈大笑，然后，轉(zhuǎn)身逃去。

“皇甫石……皇甫－－－－石－－－。”我大聲喊著，聲音在洞中回蕩，回答我的是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我爬起來追趕，可沒走幾步，就撞到石壁上，再一次摔倒。

天啊，沒有手電筒，我該怎么走回去啊。

“皇甫石－－－－皇甫－－－－石－－－－。”

洞里傳來鬼一樣的笑鬧聲。

我嚇得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站不起來。

可我還是站了起來，摸著洞壁往前挪著步子，我努力辨別著方向，因為進來的時候，看到洞連洞，洞套洞，不斷分岔，仿佛每一個洞都通向無盡的遠方。

我在黑暗中一步步的挪動著身子。

不知走了多少時間，終于看到一絲亮光，我急忙加快腳步，向著亮光跑去。

前方越來越亮了，亮得我眼睛都感到難受。

我依稀聽到了讀書聲音。

“三五十九，二七三十，六六三十八，七七九十四……?！?/p>

我順著聲音走過去。

我看到了一扇大門，門上有畫有饕餮，還寫著“鬼學?！?。我一直走進讀書的課堂。

沒有看到課桌，也沒看見人，但聽到讀書的聲音。

聲音從上空傳來的，我一抬頭，原來讀書的學生都浮在空中。

“三五十九，二七三十，六六三十八，七七九十四……”

他們正在讀著書，因為高高地浮在高空中，我看不見他們的面孔，但能看見衣褲，腳上的鞋子，與我穿的并無太大的差距。

老師也浮在高空中，見我朝他們看，就喊我的名字：“王學泰，你想學習，就和我們一起讀吧?！?/p>

“這是什么地方？”

“你難道沒看見嗎？鬼學校?！?/p>

“可你們這讀的是什么？”

這是乘法口訣?！?/p>

“我也會背乘法口訣，和你們乘法口訣一點都不同?！?/p>

我就背了一段，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才背三句，就被老師打斷。“什么狗屁不通的東西，你這口訣能干什么？照你這種算法，你一輩子遭人欺負欺騙，隨時要被人丟到黑洞之中。”

我因為尚未逃出洞窟，所以鬼老師的話一下子就讓我覺得親近。

我于是就跟他們讀起來。

可是畢竟那個二年級就開始學的乘法口訣深深刻在腦子里，新的口訣實在無法將原來的記憶替換掉，可以說，當時的口訣我一句也沒背下來，前面那四句是我胡謅的，但大意如此。

我已經(jīng)忘記回去，就這樣和他們讀下去，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下課了。

浮在高空中的鬼學生全然遁去，只剩下鬼老師。

“看得出你是個學習用功的學生，剛才我一直觀察你，你在背誦口訣時十分的入神。全記下了嗎？”

我胡亂地點點頭。

“你既然來到我們學校，就不讓你空手回去，這樣吧，你用三句話許一個心愿，回去之后，你就一定能實現(xiàn)這個心愿?！?/p>

我不知道該怎樣許愿，可看著和藹的鬼老師，我說了三句話：

“皇甫石該死，前塘中學該散，我希望能夠通過高考。”

“好了，你可以走了。”

我于是出了門，這時洞中看到前方的亮光，順著洞往前走，約半小時，我走出洞來。

外面天快黑了，我有一些頭暈，但并沒有什么不太好的反應(yīng)，晚飯我多吃了一碗。因為是逃學，所以，這番經(jīng)歷我沒有講給父親聽，在學校也沒講給其他同學聽，只是太恨皇甫石了。而皇甫石遇到我，怡然自得，說丟下你是全班同學的意見，給你一次小小的懲罰，誰讓你假充大頭鬼那么認真地學習。今后上課不準認真聽講，不準記筆記，要記筆記也要鬼畫符一樣，不準象孔老二的卵子那樣文皺皺的。

我一一答應(yīng)，那時候，我已經(jīng)不指望能夠依憑苦學通過高考，全指望在鬼學校許的那個愿了。

畢竟，距愿望的實現(xiàn)尚有許多時日，在這愿望實現(xiàn)之前，我變得那樣的孤獨，沮喪。那個時候，就感到自己是一個苦命的人。

可是不久，我的身邊發(fā)生了一件事情，具體地說，就是郭麗出事了，比起郭麗，我所說的苦命根本不值一提。

郭麗出大事了，全礦的人都為之驚悸。

原來郭麗和男友蔣志剛一道與幾個朋友喝酒，鬧騰，酒喝多了，就有一個朋友說，“蔣志剛，你那么講義氣，是真是假，要是真的，今晚就把你老婆貢獻出來，讓我們幾個哥們搞一下?！?/p>

其他幾個朋友一齊說：“對，是真哥們就應(yīng)該同享受，共患難，我也愿意把你老婆搞一下。”

蔣志剛一拍胸脯：“媽媽的，你以為我不肯啊，就怕你幾個鬼孫子不敢?！?/p>

“狗日的不敢?！?/p>

郭麗也已經(jīng)喝多了，醉熏熏的，頓時被人抱到床上脫衣解褲，搞了起來，一個完了另一個上，三個人連續(xù)把郭麗搞了。最后，蔣志剛也脫去衣褲，把郭麗搞了一回。

郭麗第二日酒醒，記起昨日發(fā)生的事，哭鬧不已，其父是一個極有修養(yǎng)的文化人，哪里經(jīng)得起這樣的事情，立即到派出所報案，說某某某某某某某某人強奸了他的女兒。他一口氣說了四個人，包括蔣志剛，派出所立即立案緝兇，將四人捕了，四人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簽字畫押，四人被定流氓罪而被收監(jiān)。

事情巧在正值全國第一次“嚴打”，殺人惡魔、江洋大盜、偷雞摸狗的地痞流氓，一律拘捕收監(jiān)，至于頂風作案撞到槍口上的更要罪加一等，案子報過去不出半月，四名案犯收到法官判決，某某某某某某某某人因犯流氓罪，將被執(zhí)行死刑。

頓時我們的銅礦象炸了窩一樣，事發(fā)當初，對四人逆行，沒有一人不遣責。而如今，一看四人都要吃槍子，都覺重了，四人父母無不給郭麗磕頭求情。

郭麗原來對四人恨之入骨，一聽四人將死，心也軟下來，自己到法院為四人求情，可求情無效。

一個星期之后，打著紅鉤的布告就貼到礦區(qū)。

布告貼到礦區(qū)的當天，郭麗也喝了農(nóng)藥，一命嗚呼。

郭麗死了。

郭麗，與我毫無關(guān)系的人，只因在一瞬間的裸身影子，讓我對她流連忘返，那是我一個男人第一次看到的女人體，這一輩子又怎能忘記呢。

不管怎樣，那是一個與我毫無關(guān)系的人，即使我已經(jīng)放棄認真讀書的念頭，即使她還活著，我也無法和那個女人牽上關(guān)系。

但是，一個人如果見過一次鬼，就會很快第二次見到鬼。我也是如此。

第二次見鬼不是在那個防空山洞，自從那個山洞里出來，我就再不敢進那個山洞了。

我第二次見鬼是清清楚楚地在我住的宿舍見到了郭麗。

父親回家了，我一個人留下來做作業(yè)，一層樓就剩我一個人，因郭麗等人的事，這幢樓上再無喝酒喧鬧和迪斯科聲音了。我自己吃了前一日的剩飯，準備出門散散步，在走廊里，就看到一個人影，那個人影依在水泥廊柱邊，正因一雙哀怨的眼睛向我看。

頓時，我嚇得魂不附體。

因為，我清清楚楚地看見，依在柱子上看我的正是郭麗。

“過來?！彼老≡诮形疫^去。

我被死死地釘在原地。

郭麗見我不過去，就向我走來。

“不要怕，學泰弟弟，你過來，陪我說說話?！?/p>

她過來攙我的手，把我?guī)Щ匚业奈堇铩?/p>

“你………你不是死了嗎？……”

“我沒有死，是裝死，我必須這樣，我如果不這樣，就沒法在礦里活了。”

可我不止一次聽到他父親在隔壁哭泣。

一定是鬼，誰說沒有鬼，我去過鬼學校，見過那么多的鬼呢。不過，一想起鬼學校，那些鬼那么和藹可親，再看看郭麗，也是十分慈善的樣子，心里的恐懼稍稍好了一些。

“你說，郭麗姐姐長得漂亮嗎？”

我連忙點頭。

“那一次我們跳裸體舞，你看到姐姐身體了？”

我無奈，也點了點頭。

“你看清楚了沒有？我記得當時你難為情，只偷偷地看了一眼，看女人哪能那樣看呢，那樣看女人，是對女人不尊敬。”

“我…”

“你要想看，我現(xiàn)在就把衣服脫了，讓你好好地看一看?！闭f完，郭麗就要在我面前脫衣服。

“不不不，我不……”

“你怕什么？現(xiàn)在，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一個人理我了，蔣志剛怪我，我爸爸怪我，全礦里的人都怪我，他們都不理我了?？晒惤憬悴荒苓@樣一個人生活，總得找一個朋友，我思來想去，就想找你做朋友。唉，出這樣的事情，全怪姐姐不喜歡讀書，才和蔣志剛那群粗人做朋友。我知道，你是一個喜歡讀書的人，你將來一定會有出息?！薄拔摇?/p>

“你這么大，已經(jīng)是男人了，可以象一個大人一樣來看姐姐的身子了。”

郭麗已經(jīng)脫去上衣，露出白晰的乳房。

我象陷入無光的黑洞，呼吸困難。

我的手被按在她的乳房上。

“其他的地方你也可以摸?！?/p>

她的手抓起我的手，方向朝下伸去。

我的手在顫抖。

她索性又脫去所有的衣褲。

“你也脫了吧?！?/p>

她將我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地脫下。

“你上來吧。”

我的牙齒在抖動，牙齒碰撞著牙齒，格格作響，挺起的幾幾象一個膽小的兵卒挺起的長矛。

“不要這樣沒出息，姐姐既然要和你做朋友，就會把你想要的東西都給你?！?/p>

所有碰過這個肉身的男人都吃了槍子，這就足夠讓我恐懼，何況她還是一個鬼?？伤且粋€美麗的鬼，在她的身上，我顯示出一種難奈饑餓和渴望。我相信，我就是那要吃槍子的第五個男人，我也象是醉了，有些管不住自己，當時即使有人說，你碰她是要吃槍子的，也無法阻止事情的繼續(xù)，因為這個女人，已經(jīng)宴席一樣的展開，給饑餓的人以芬芳的味道。

故事講到這里，我卻忘了一個重要的交待。

我那個班雖然是慢班中的慢班，但要論女同學的姿色，別的班概莫能比，仿佛所有漂亮的女生，因她們的愚蠢都集中到這里來，這愚蠢也僅限于學習方面，如果是眉目傳情，穿衣打扮，又都鬼一樣地精靈。聽到B的發(fā)音，她們笑起來比男生還要燦爛，皇甫石不只一次對著我說：“你瞧瞧，那幾個騷貨騷的……”有兩三個穿得妖怪一樣的女生，經(jīng)常挨訓，但也有同學私下里說，訓她們的老師經(jīng)常把她們叫到辦公室開小灶。女生們或含苞，或綻放，在教室里形成一道道特異的風景。與她們坐在一起，總會讓你魂牽夢繞。

男女生之間是不講話的，幾個大膽的女生，熟練地操縱著香霧柔情，操縱著班級的氣氛，我和多半膽小的男生一樣，在壓抑里品著一種朦朧的優(yōu)美和井蛙一般的仰望。

受了郭麗糾纏，我只要一坐到班上的座位上，對老師說了什么，再也不能聽得下一句，眼里只有女人……女人……。，郭麗仿佛是女人的總和，將女人所有的秘密展示給我，女人的壞，女人的好，女人的嫵媚與女人的哀怨，女人的詭詐和蒼白…。。

班上的女人還沒有完全地展開，只會勾引，不會糾纏，只會笑，不會真正敞開。她們只是女生不是女人，她們更善于以集體的方式展示，把校園當一個花園，我真想其中一個女生向我傳情。實際上，作為班上成績最優(yōu)的男生，雖然我已經(jīng)意志消沉，但卻有女人給我磁力閃射，并傳來熱的能量，可我的目光一接觸到那樣的眼神就立即低下頭去，仿佛我已經(jīng)是一個有罪之身，一個半人半鬼的存在，我已經(jīng)沒有資格來享受那種純情，沒有資格得到那樣地交流…。。

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叫蔣琴，蔣琴經(jīng)常被老師叫過去開小灶。

我突發(fā)奇想，要用蔣琴來取代令人討厭的郭麗，因為蔣琴這樣的女孩一定有辦法將我身邊的女人趕走，哪怕她是一個鬼。

可我平時，從來就不敢和蔣琴講一句話。

于是我做了一件即使是我們班最流氓的皇甫石也不敢做的事情。

下課的時候，我走到蔣琴面前，對著她說：“蔣琴，你太漂亮了，我要和你睡覺?！?/p>

蔣琴楞了半天，才用手撫著漲紅的臉嗚嗚哭起來。

為蔣琴開小灶的胖老師立即趕來為她做主，狠狠地推了我一下，我在地上接連打了三了滾。胖老師對著在地上打滾的我罵道：我看你是不是被鬼迷住了？

校長也知道這件事情，終因我的成績還可以，才沒有處分我。

于是，我陷入更加激烈的孤獨之中。

我覺得我不能受郭麗的糾纏，我要擺脫她。

我于是就想起了鬼學校。

我說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玩。

我如法炮制，拿一個手電筒將郭麗引入那個山洞里，在深而又深的地方，我將她絆倒，轉(zhuǎn)身離去。

我聽到學泰學泰的叫聲，一點也不覺得心疼。

因為她是鬼，她應(yīng)該留在這里，她如果煩惱，應(yīng)該去鬼學校許愿，就一定能擺脫煩惱。

當晚，郭麗就回來了，她見到我并沒有象我見到皇甫那樣生氣，而是顯出十分高興的樣子。

“我進了鬼學校許了愿，說三句話，許一個愿望，那個愿望一定能實現(xiàn)。你猜我說了哪三句話？”

我不作聲。

“我說，我恨蔣志剛，恨我自己，我要讓王學泰作我的丈夫。”

我一聽，立即從床上跳起來?！澳阍趺茨茉S這樣的愿呢？”

“你不應(yīng)該這樣糾纏我，你知道，我是一定要參加高考的，受你這樣的糾纏，我的成績只能一天天下降，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塌糊涂了，不瞞你說，我也在鬼學校許過愿，我的愿望是要考取大學，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到大城市里去生活，無論你是人是鬼，你都無法糾纏我?！?/p>

郭麗嗚嗚哭起來?！罢嬉@樣，我可怎么辦？我可怎么辦??？”

“你走吧，我要看書了?！?/p>

“不，我就不走，我就在你身邊陪著你，我也要看書。”

“你看書有什么用？你看書也要參加高考嗎？”

“我看書為了以后和你說話，為了讓你看著我不覺得煩?！?/p>

“可我才十七歲，你為什么要糾纏我呢？”

“就喜歡你這樣的人?！?/p>

我實在感到?jīng)]有辦法，就放下書，倒在床上。

這是她極愿意看到的事情，她立即躺到我的身邊，死死的抱住我。

“要不，我也喝藥水，我也死了?！倍鄬λf。

“不，你不要那樣?！?/p>

終于盼到高考了，我渾渾然，除了鬼學校許的那愿，我的心里一點底氣都沒有。

語文的作文題是對“挖井”抒發(fā)感想，大體是一個人臨渴挖井，井沒挖好，人已經(jīng)渴死了。

我就想到郭麗，把挖井和人生聯(lián)系在一起，題目叫《挖井與人生》，那年月，大概將這個題目和人生連到一起的考生并不多，而我的論述鋪陳如有天助，在寫作文時，我眼前一直飄動著郭麗的影子，我激動萬端，熱淚盈眶。

我作文的開頭是：人生本應(yīng)是一口深而又深的井，可惜許多人并不知道，在沒挖出水之前，并不知道一共要挖多少土。挖井是一個大工程，是需要計算的，學到的數(shù)學公式都要用上。渾渾噩噩的人也有自己的數(shù)學公式，那公式大致是：三七二十六，八八五十四…他們也挖井，但受著另外一套法則支配，他們只配在挖出水之前死掉。

作文的結(jié)尾是：其實，這個世界沒有助人成功的老天爺，可如果有，如果老天爺允許我來代行讖語，我將說三句話，許一個愿：我喜歡挖井，我不停地挖，我一定能看到碧清的水。而這個愿望一定能成功。

因為這篇作文得了高分我的分數(shù)才正好達線。

在填志愿時，我手里拿著一張中國地圖。

我要遠遠地離開這里，我填了一所哈爾濱的財會學校。

我想郭麗再有本事，也不會追到哈爾濱去糾纏我。

果然，上學的兩年，她沒有來，后來，我分到成都工作，又是兩年，也沒見到她的影子。

我就娶妻生子，十年過后，我才敢回家，回我讀中學的地方。

礦山早已倒閉，父親也早已退休，父母一起住在這里，也不住原來的樓房，而是住在山邊的一排平房里。父親說，老了，住這樣的房子，圖個熱鬧，因為不時有一些人從門前經(jīng)過，隨時就有人停下腳來，說上幾句。

所有的東西都顯得那樣的破舊，整個礦區(qū)顯出一種壓抑的灰色，到了夜里，也不再燈火通明，只有幾聲討厭的狗吠，我在深夜披衣出門，走到我過去居住的地方，那空蕩蕩的房子，孤立著的水泥柱子，依稀可辨。這里曾依著一個美麗的人，不，是一個美麗的鬼，她現(xiàn)在在哪里？我兩手撐著陽臺，對著黑洞洞的天空，突然嗚咽哭泣起來，繼爾泣不成聲。

我真希望還能在這夜里找到一些歲月的蒼痕，那些枯死的草，謝去的花，以及那真正死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