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拉開了，燈光像梵高的色彩漫過整個視線。

凌弦

我對伙伴們點(diǎn)頭示意，尹陽首先在電吉它上輕舞起手指，伙伴們的彈奏混合著我的嗓音，匯成一條用音符凝聚的溪流，輕柔地流淌在舞臺上……那刻我們用音樂征服了觀眾。

我叫凌弦，在和幾個要好的朋友組成的樂隊(duì)里擔(dān)任主唱，這次受邀到學(xué)校里演出。尹陽是樂隊(duì)的吉它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從小到大，他了解我，就像是另一個我。

記得在我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媽媽因車禍永遠(yuǎn)離開了我，巧合的，尹陽的媽媽也在同一天因病去世了，那天我們緊抱在一起痛哭到天亮，我緊揪著大我一歲的他，問道：“你不會像媽媽那樣離開我，對不對？”他遲疑又鄭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在螢火蟲般搖曳的燈光里，我看見他，有些疲憊的模樣，他也看見了我，沒有表情。

尹陽

迷離的光漫過了他的臉頰，他看著我，我卻沒有一如既往地以微笑回應(yīng)。我使出全力，卻還是沒能夠停止雙手的顫抖。

尹陽，尹陽。

他總喜歡在我面前重復(fù)我的名字，那個小我一歲、叫凌弦的家伙。從小到大，他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我們的媽媽同時離開我們的那天，眼淚決堤了，他問我：“你不會像媽媽那樣離開我，對不對？”

雖然我對他點(diǎn)了頭，可我知道它終究還是會如約而至——那該死的——亨廷頓舞蹈癥。我的姐姐和媽媽都是因?yàn)樗?，青絲仍在隱跡著就早早地離開了人世。到了一定年齡，身體會不停地抽搐，肢體就像在舞蹈一樣，是無藥可治的遺傳病。

我知道病魔肯定也選擇了我。

演出開始不久，我的手突然開始不停地顫抖，快讓我抓不穩(wěn)我的電吉它，連續(xù)彈錯的幾個音讓我的伙伴們都不由自主地望向我。我咬咬牙，努力裝出鎮(zhèn)定的模樣停止了彈奏，然后“從容”地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緩緩走下了臺。

凌弦

尹陽突然的舉動，無疑讓我們都一頭霧水，我們克制著疑惑的心情，勉強(qiáng)撐到了演出結(jié)束。一走到后臺，便聽見休息里尹陽叔叔的聲音：“尹陽，離開吧，他們總會知道這件事，而你終究是要離開的，跟我去美國吧，這對你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p>

尹陽沒有回話。

尹陽的叔叔是某公司的大老板，這些年他一直勸說尹陽離開樂隊(duì)獨(dú)立發(fā)展，說來也是，尹陽雖然個性孤僻，對音樂卻有極大的熱情，他是我們之中最出色的樂手。如果當(dāng)初他接受他叔叔的建議，想必如今早已聲震四方了吧。

“尹陽是不是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去海外發(fā)展，準(zhǔn)備離開我們了？”

“他剛才的離場不會是對我們的預(yù)告吧？”

伙伴們的猜測讓我的心多少有些害怕在不安地顫動。

尹陽

我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手止不住地顫動。叔叔多少次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開口了：“尹陽，你的病情已經(jīng)不能再置之不理了，明天你就跟我去美國，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醫(yī)生了?！?/p>

“不，我不想去?！?/p>

“難道你要在這里等死？”叔叔突然激動了起來。

“去了美國就治得好嗎！它是絕癥！怎么都治不好的。我不想把剩下的時間花在無謂的治療上，過幾天有個樂隊(duì)有個重要的比賽，我還要去練習(xí)，您先走吧?！?/p>

“你認(rèn)為顫抖成那副模樣的雙手還能彈嗎？尹陽，離開吧，他們總會知道這件事，而你終究是要離開的，跟我去美國吧，這對你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p>

我沒有再說話，叔叔說得沒錯，我的手還彈得了嗎？可我該怎么告訴凌弦，怎么告訴他我就要像媽媽一樣離開他了呢？

凌弦

晚上，我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想起尹陽叔叔的那句話，心里像誰撒了堆玻璃渣，怎么都不痛快。翻身起來，拿起手機(jī)給尹陽發(fā)了條短信：“你要離開我們了嗎？”

“你……知道了？”過了很久，尹陽才回過來。

“天才終究該有自己的歸宿，而不是屈就在我們這個簡陋的草屋。尹陽，雖然我有點(diǎn)難過，可我不能阻止你追求更完美的未來。到美國后，別忘了兄弟呀。”

他沒有再回過來。

尹陽

今晚似乎是個不眠之夜，我看著窗外有些囂張的雨有些難過。

凌弦發(fā)第一條短信給我的時候，我以為我的秘密還是被看穿了，可看了第二條，我才知道他誤會了，我顫抖著手怎么總是打錯，越是錯越是憤怒，一時沖動把手機(jī)狠狠地往地上摔了下去。

那刺耳的破碎的聲音，讓我絕望。我痛恨這樣無能的自己，為什么對老天的捉弄我只能順從呢？聽著他的話，煎熬地死去……

我多不甘心生命就這么枯萎了，而我也無能為力。

或許真的是天意吧。就讓凌弦以為我去追求我要的幸福了吧，即使我知道這是一條等待死亡的路。讓真相石沉大海，我不想他絕望地再去重溫那樣的痛苦，就像我從來沒有背棄不會像他媽媽一樣離開了他的承諾。

悲傷，像梵高的色彩，如此明艷。

凌弦

我看著頭頂交錯的天線，分割著像擦拭過的玻璃一般潔凈的天空，你搭乘的飛機(jī)如鼓風(fēng)而去的風(fēng)箏，在天的這頭拉起一條綿長的白線，連接向遠(yuǎn)方……

我看見那個方向，有一彎，我們最愛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