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陰天。

凝視天空，天空的顏色很復(fù)雜，就像我手中書的封面一樣，黑色夾雜著灰色，還有白色斑點散布其間。

我已在這間畫室連續(xù)畫了四五天，厭倦之情彌生。面前的一桶清水，早已被污染成了灰色。我將水倒掉，換成清水，用涂了白粉的筆在水中有意無意地蕩著，水變成了白色。像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感召，我想在這白水中滴幾滴原墨。筆鋒起落，幾滴原墨被我滴入水中。浮在水面上的墨點開始下沉，仿佛是水母在海中迷失了方向似的，墨點在下墜，狠狠地，搖擺著，撞向桶底。一個原本無瑕的白色銀盤，被那墨點沖擊后，墨漬在水面擴散、旋轉(zhuǎn)、變化，直到顏色變淺，水也隨之渾濁起來，變成一股渾厚、凝重的灰色。

這是無數(shù)個碳、氫、氧原子為我演繹的一場玄幻、神秘、奇妙的表演，思緒于是從此開始飄飛。

無理由，沒來頭的，我很不理解為什么項羽在所有圖書中的插畫都是黑色的，劉邦總是白的。也許吧，作者為了告訴讀者，也為告訴小讀者，項羽是壞人，劉邦是好人?？僧?dāng)我在看《史記》時，書中給了一個插畫，我注意到，項羽和劉邦畫在一起，紙頁都泛著一股淡淡說不出的顏色，像灰、像黑。項羽是壞人這個理論從此被打破了，項羽如果是壞人，那為何在生死攸關(guān)之時，還要牽掛虞姬呢?為什么后人還要一遍遍地稱頌項羽呢?又曾聽得一個關(guān)于劉邦的故事：有一次，劉邦被項羽的軍隊擊潰，逃亡時只有一架馬車，但是馬車太小，容不下他和自己的兩個子女，于是，他一次次將兩個孩子踢下車……很難想象，這樣的一個人竟打敗了項羽，打敗了有情有義的項羽，成為君王。

于此，我感到大惑不解，劉邦真是好人嗎?那怎么人品如此惡劣，如此無情呢?

但我突然想起國畫老師教我的一句話：“在世界上，沒有最純的墨，也沒有最純的白粉?！?/p>

我明白，墨是有雜質(zhì)的，白粉是含白鐵的，任何東西都不是純粹的。就像人的善惡，難道善良的人就不會為親人復(fù)仇，惡毒的人就不會傾力保護自己熱愛的東西?世間本就不存在絕對的善與惡，也不存在絕對的黑與白，而是有一個中間地帶——灰色。

中國古時，諸葛亮發(fā)明了太極八卦圖，那兩滴水一般的圖案，一黑一白，拼湊在一起，但是誰知道黑白交界處是什么顏色?是灰色。人們用灰色構(gòu)筑了它的輪廓，再向里面添加黑白。

或許，社會也一樣，沒有絕對的黑與白，我們要理解、容忍那些灰色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