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宗孝宣皇帝下神爵四年(癸亥、前58)
漢紀十九 漢宣帝神爵四年(癸亥,公元前58年)
春季,二月,長安有鳳凰飛集、甘露降落,因而大赦天下。
潁川太守黃霸在潁川郡前后八年,郡中事務(wù)治理得愈加出色。當時,鳳凰、神雀多次飛集各郡國,其中以潁川郡最多。夏季,四月,漢宣帝頒布詔書說:“潁川太守黃霸,對各項詔令都明確宣示,大力推行,屬下百姓向往禮義教化,孝順父母的子女、相互友愛的兄弟、貞節(jié)的婦女、尊敬老人的孫子日益增多,田界相連的農(nóng)民相互謙讓,在路上遺失的東西無人貪心拾取,奉養(yǎng)照顧孤寡老人,幫助貧苦窮弱,有的監(jiān)獄連續(xù)八年沒有重罪囚犯。賜黃霸關(guān)內(nèi)侯爵位,黃金一百斤和中二千石俸祿?!睂}川郡中孝順、友愛和其他具有仁義品行的百姓,以及三老、力田等鄉(xiāng)官,都分別賜予不等的爵位和財帛。幾個月后,漢宣帝又征調(diào)黃霸擔任太子太傅。
五月,匈奴單于派其弟呼留若王勝之前來朝見漢宣帝。
冬季,十月,十一只鳳凰飛集杜陵。
河南太守嚴延年治理郡務(wù)陰狠酷烈,眾人認為應(yīng)處死罪的,被他突然釋放;眾人認為無死罪的,卻被他無端處死。屬吏、百姓誰都無法探知其心意如何,所以大家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違犯其禁令。每到冬季,嚴延年將所屬各縣的囚犯傳到郡衙集中,進行審判,血流數(shù)里,所以河南郡百姓都稱其為“屠夫長官”。嚴延年素來輕視黃霸的為人,及至在相鄰的郡擔任太守,見朝廷對黃霸的褒獎賞賜反倒超過自己,內(nèi)心不服。河南郡中出現(xiàn)蝗蟲,名叫義的府丞出外巡視蝗災(zāi),回來后,去見嚴延年。嚴延年說:“這些蝗蟲豈不正好是鳳凰的食物嗎?”義年紀已老,有些糊涂,平時對嚴延年就很畏懼,生怕遭到嚴延年的中傷陷害。本來,嚴延年曾與義一起當過丞相史,實際上對他很親厚,這次又送給義非常豐厚禮品。但義卻更加恐懼,自己占卦,得到“死卦”,于是悶悶不樂,請假前往長安,上書控告嚴延年十大罪狀。呈上奏章后,便喝毒藥自殺,以表明自己不欺騙朝廷。此事被交與御史丞調(diào)查核實,查出嚴延年有在言談話語中對朝廷心懷怨望,誹謗朝政等幾樁罪名。十一月,嚴延年以“大逆不道”的罪名被斬首示眾。
當初,嚴延年的母親從東海郡來看兒子,打算跟隨嚴延年一起進行臘祭。到洛陽時,正遇到處決囚犯。其母大吃一驚,便留在驛站中,不肯進府。嚴延年來到驛站謁見母親,其母緊閉房門,不肯見他。嚴延年摘 下帽子,在門外崐叩頭,過了很長時間,其母才與他相見,并一再責備嚴延年說:“你有幸當了郡太守,獨自管轄方圓一千里的地區(qū),沒聽說你以仁愛教育、感化百姓,使百姓們得到安定和保全,反而利用刑罰,大量殺人,企圖借此樹立威嚴,這豈是作百姓父母官的本意?”嚴延年再次叩頭,表示服罪,并親自為母親駕車回到住所。其母在臘祭完畢以后,對嚴延年說:“天道悠悠,神明在上,殺人者必將為人所殺。想不到我到了暮年,卻將看到正當壯年的兒子遭受刑戮!我要走了,離開你東歸故鄉(xiāng),打掃墓地去了!”于是離去?;氐綎|???,見到嚴延年的兄弟和族人,又將上面的話說與他們。一年多以后,嚴延年果然被殺,東??と藷o不贊嘆其母的賢明、智慧。
匈奴握衍朐單于暴虐兇殘,好殺人,全國上下都離心離德。太子、左賢王又多次誣陷東部地區(qū)的貴族,這些人全都感到怨恨。正在此時,烏桓派兵襲擊居于匈奴東部邊疆的姑夕王,獲得大批人口,單于很惱怒。姑夕王害怕單于降罪,便與烏禪幕及東部地區(qū)貴族一同擁立稽侯為呼韓邪單于,并征發(fā)東部地區(qū)軍隊四五萬人,向西進攻握衍朐單于,直抵姑且水北岸。尚未交戰(zhàn),握衍朐單于的軍隊已先行敗逃,派人通知其弟右賢王說:“匈奴人一起攻擊我,你肯發(fā)兵幫助我嗎?”右賢王說:“你不愛惜別人,屠殺兄弟和各位貴族,你就死在自己那里吧,不要來玷污我!”握衍朐單于感到憤恨,自殺而死。左大且渠都隆奇逃到右賢王住地,屬下部眾全部歸降呼韓邪單于。呼韓邪單于回到王庭。數(shù)月之后,將軍隊遣散,命各回本地,找到在民間的兄長呼屠吾斯,立為左谷蠡王,并派人煽動右賢王屬下貴族,打算命其殺死右賢王。這年冬天,都隆奇與右賢王共同擁立日逐王薄胥堂為屠耆單于,發(fā)兵數(shù)萬向東進攻呼韓邪單于,呼韓邪單于軍隊敗逃。屠耆單于返回本地,立其長子都涂吾西為左谷蠡王,小兒子姑瞀樓頭為右谷蠡王,命二人留居單于王庭。
五鳳元年(甲子,公元前57年)
春季,正月,漢宣帝前往甘泉,在泰祭祀天神。
皇太子劉舉行加冠典禮。
秋季,七月,匈奴屠耆單于派先賢撣的哥哥右奧王與烏藉都尉各率二萬騎兵屯駐于東部地區(qū),以防備呼韓邪單于。此時,匈奴西部呼揭王前來與唯犁當戶合謀,一同陷害右賢王,說他想自立為單于。屠耆單于殺死右賢王父子,后得知右賢王冤枉,便又將唯犁當戶殺死,于是呼揭王心中害怕,叛逃而去,自立為呼揭單于。右奧王聽說后,便自立為車犁單于。烏藉都尉也自立為烏藉單于。于是匈奴一共有了五位單于。屠耆單于親自率兵向東進攻車犁單崐于,派都隆奇率兵進攻烏藉單于。烏藉、車犁兩單于戰(zhàn)敗,向西北方向退走,與呼揭單于合兵一處,共四萬人,烏藉、呼揭都去掉單于稱號,共同全力輔助車犁單于。屠耆單于聽說后,派左大將、都尉率領(lǐng)騎兵四萬分別屯駐于東部,以防備呼韓邪單于,自己親率騎兵四萬向西進攻車犁單于。車犁單于兵敗,向西北方向退去。屠耆單于遂即率兵轉(zhuǎn)向西南,留居敦地區(qū)。
漢朝群臣議論匈奴的形勢,多數(shù)人認為:“匈奴為害多年,可乘其衰敗內(nèi)亂的機會興兵將其滅亡?!睗h宣帝下詔向御史大夫蕭望之詢問,蕭望之回答說:“《春秋》上記載,晉國士率兵征伐齊國,聽說齊侯去世的消息,便率兵撤回。君子重視的是,不乘敵國喪亂的機會去進攻,認為恩足以使孝子心服,義足以使諸侯感動。匈奴前任單于仰慕漢朝的禮儀教化,一心向善,自稱是漢的小弟弟,派使臣請求和親,使天下人感到欣慰,四方夷狄外族無不知曉。不幸的是,尚未最后締約,他已被奸臣所殺。如今若去征伐匈奴,是乘人之危,幸災(zāi)樂禍,他們肯定要向遠方逃遁。我們興此不義之師,恐怕會勞而無功。應(yīng)派使者前去吊喪慰問,并扶助他們于衰弱之中,為之解救災(zāi)患,四方外夷聽說后,都會尊敬中國的仁義。假如能使匈奴人因漢的恩德復(fù)位,必定會對我朝稱臣服從,這才稱得上是天子的盛德?!睗h宣帝聽從了蕭望之的建議。
冬季,十二月乙酉朔(初一),出現(xiàn)日食。
韓延壽代替蕭望之擔任左馮翊。蕭望之聽說韓延壽在東郡太守任上,曾發(fā)放官府之錢一千余萬,便派御史前去調(diào)查,韓延壽聽到消息,也派人調(diào)查蕭望之在左馮翊任內(nèi)發(fā)放屬于廩犧令掌管的一百多萬錢之事。蕭望之上奏說:“我的職責是總領(lǐng)天下監(jiān)察事務(wù),聽到有人檢舉,就不敢不聞不問,卻受到韓延壽的要挾?!睗h宣帝因此認為韓延壽不對,命分別調(diào)查到底。結(jié)果指控蕭望之動用官錢一事并無事實根據(jù),而蕭望之派到東郡的御史卻查出韓延壽在考試騎兵之日,奢侈豪華,超過規(guī)定;又動用官銅,仿照尚方鑄造御用刀劍之法,等到月食時鑄造刀劍;還動用官錢,私自雇用管理徭役的官吏;并加裝自己車輛的防箭設(shè)施,花費在三百萬錢以上。韓延壽竟因此被指控犯有“狡猾不道”之罪,斬首示眾。行刑時,官吏和百姓數(shù)千人送他到渭城,人們扶老攜幼,攀住韓延壽的囚車車輪不放,爭相進奉酒肉。韓延壽不忍拒絕,一一飲用,共計喝酒一石有余,并讓原屬下官吏分別向前來送他的百姓致謝,說道:“辛苦各位遠程相送,我死而無恨!”百姓無不痛哭流涕。
二年(乙丑,公元前56年)
春季,正月,漢宣帝前往甘泉,在泰祭祀天神。
車騎將軍韓增去世。五月,將軍許延壽被任命為大司馬、車騎大將軍。
丞相丙吉年事已高,漢宣帝很尊重他。蕭望之常輕視丙吉,漢宣帝對此很不高興。丞相司直上奏彈劾蕭望之,說他對丞相時傲慢無禮,又曾派屬下官吏給自己家買賣東西,被派者私下貼錢共十萬三千,請求將蕭望之逮捕治罪。秋季,八月壬午(初二),漢宣帝下詔將蕭望之降為太子太傅,任命太子太傅黃霸為御史大夫。
匈奴呼韓邪單于派其中弟右谷蠡王等向西進攻屠耆單于的軍隊,斬殺、擄掠一萬余人。屠耆單于聞知后,立即親自率領(lǐng)騎兵六萬襲擊呼韓邪單于。結(jié)果屠耆單于兵敗自殺。都隆奇便與屠耆單于的小兒子右谷蠡王姑瞀樓頭逃到漢朝歸降。車犁單于向東歸降呼韓邪單于。冬季,十一月,呼韓邪單于屬下左大將烏厲屈與其父呼累烏厲溫敦見匈奴內(nèi)亂不止,率領(lǐng)部眾數(shù)萬人歸降漢朝。漢宣帝封烏厲屈為新城侯,烏厲溫敦為義陽侯。此時,李陵之子又擁立烏藉都尉為單于,被呼韓邪單于捕殺。于是,呼韓邪單于重新定都單于王庭,但部眾只有數(shù)萬人。屠耆單于的堂弟休旬王在匈奴西部邊疆自立為閏振單于;呼韓邪單于的兄長左賢王呼屠吾斯也在東部邊疆自立為郅支骨都侯單于。
光祿勛平通侯楊惲,廉潔無私,但愛夸耀自己的才干,為人尖刻,好揭人隱私,所以在朝中結(jié)怨很多。楊惲與太仆戴長樂不合,有人上書控告戴長樂之罪,戴長樂懷疑是楊惲指使,便也上書控告楊惲說:“楊惲上書為韓延壽辯護,郎中丘常對楊惲說:‘聽說你為韓延壽辯解,能救他一命嗎?’楊惲說:‘談何容易!正直的人未必能保全!我也不能自保,正如人們所說:“老鼠不為洞穴所容,只因它嘴里銜的東西太大?!薄衷鴮ξ艺f:‘正月以來,天氣久陰不下雨,這類事,《春秋》上有過記載,夏侯勝也說到過。意味著將有臣下犯上作亂?!贝耸陆唤o廷尉處理。廷尉于定國上奏參劾楊惲心懷怨望,惡言誹謗,大逆不道。漢宣帝不忍心殺人,下詔將楊惲、戴長樂全都免官貶為平民。
三年(丙寅,公元前55年)
春季,正月癸卯(二十六日),博陽侯丙吉去世。
班固贊曰:古代確定一件事物的名稱,必定從與此相類似的事物中得來,遠的取之于其他事物,近的取之于自身。所以在儒家經(jīng)典中,將君王比喻為頭顱,臣子比喻為大腿和手臂,表明君臣一體相輔相成的關(guān)系。所以君臣之間的密切配合,是古今的通常之理,自然之勢。近觀漢朝丞相,漢高祖開創(chuàng)基業(yè),蕭何、曹參政績第一;漢宣帝中興漢朝,丙吉、魏相最有聲譽。當時,各級官員的降黜、升遷都有相應(yīng)的標準,各類機構(gòu)健全、適當,公卿大臣大都各稱其職,禮讓之風在國內(nèi)興起。觀察他們的所作所為,就可知道他們的政績、名譽崐,并非偶然所致。
二月壬辰(疑誤),黃霸被任命為丞相。黃霸的才能主要在治理百姓,當了丞相以后,聲譽比作郡守時有所下降。當時,京兆尹張敞家的雀飛集丞相府,黃霸以為是神雀,與人商議,準備奏聞漢宣帝。張敞上奏說:“我看到丞相要求與中二千石大臣及博士等一同向來京報告本年度工作情況的各郡、國長史、守丞詢問為民興利除害、推行教化的情況,讓他們逐條回答。有報告當?shù)剞r(nóng)民謙讓田地界線,男女不走一條道,路不拾遺,以及能舉出當?shù)匦㈨樧訉O、貞節(jié)婦女人數(shù)的,列為一等,先上殿;雖然舉出,卻不知其人數(shù)的,列為二等;說不出這方面政績的,列在最后,向丞相叩頭謝罪。丞相雖未明言,心中卻是希望他們也能舉出這方面的例子。長史、守丞對答時,我家有一群雀飛到丞相府,落在屋頂上,自丞相以下,看到的有數(shù)百人。那些從邊地來的官吏,大多知道是雀,但丞相問他們,卻都裝作不知道。丞相與人商議,準備上奏說:‘我問各郡、國來京報告工作的長史、守丞各地的情況,都說禮義教化大興,所以上天派下神雀以回報陛下的盛德?!髞淼弥菑奈壹绎w來,方才停止。各郡、國官吏都暗笑丞相雖然仁厚有智,但有些輕信奇聞怪事。我并不是敢于詆毀丞相,只是怕群臣誰都不敢說明此事,而各郡、國長史、守丞又畏懼丞相指責,回去后廢棄國家法令,人人執(zhí)行自己的條令,競相增多,使原本淳樸的風氣變得日益浮薄,人人行為虛偽,有名無實,動搖懈怠,嚴重的甚至做邪惡之事。假如京師長安率先倡導(dǎo)農(nóng)民互相謙讓田地界線,男女不同走一路,道不拾遺等等,實際上對區(qū)分廉潔貪婪、貞節(jié)yín亂的行為并無益處,反倒以虛偽的政績列為天下第一,這當然是不對的。即使是封國先這樣作,以虛假政績欺騙朝廷,也不是小事。我大漢承接了秦朝的各種弊端,加以變通而制定法令,目的在于鼓勵善行,禁止奸惡,條理詳實周密,已不能再有增加。所以我認為,應(yīng)派地位尊貴的大臣明確指示各郡、國長史、守丞,回去轉(zhuǎn)告各地二千石官員,在保舉三老、孝弟、力田、孝廉及廉潔官吏時,務(wù)必選人得當,處理郡、國事務(wù)都應(yīng)以國家法令為依據(jù),不得擅自增加、修改。如有敢于靠弄虛作假來欺世盜名者,必須先受誅殺,用以明確顯示朝廷的好惡?!睗h宣帝對張敞的建議極為贊賞,予以采納,召集各地來京報告工作的官員,派侍中前往發(fā)布指示,如同張敞的建議。黃霸深感慚愧。
再有,樂陵侯史高依靠外戚的身分及對漢宣帝的舊時恩義,擔任侍中,地位尊貴、顯赫,黃霸推薦史高擔任太尉。漢宣帝派尚書召見黃霸問道:“太尉一職早已撤銷。你的職責是:宣明教化,讓隱情上達,使國家無冤獄,城鄉(xiāng)無盜賊。將相一類官員的任免是朕的任務(wù)。侍中、樂陵侯史高,是朕的親近大臣崐,朕對他非常了解,你為何越權(quán)保舉?”命尚書令聽取黃霸的回答。黃霸摘下帽子謝罪。數(shù)日之后,漢宣帝才下令對此事不予追究。從此以后,黃霸再也不敢有所建議。然而,自漢朝建立以來。說到治理百姓的官吏,黃霸居第一位。
三月,漢宣帝巡游河?xùn)|郡,祭祀后土神。下詔減少天下人頭稅,赦免天下死刑以下罪犯。
六月辛酉(十六日),漢宣帝任命西河太守杜延年為御史大夫。
設(shè)置西河、北地屬國,以安置歸降漢朝的匈奴人。
廣陵王劉胥讓巫師李女須詛咒漢宣帝,求神靈保佑他自己作皇帝。此事被人發(fā)覺,劉胥用毒藥將巫師李女須以及宮女二十余人毒死,企圖殺人滅口。公卿大臣請求將劉胥處死。
四年(丁卯,公元前54年)
春季,劉胥自殺。
匈奴單于向漢朝稱臣,派其弟右谷蠡王到長安來充當人質(zhì)。漢朝因邊塞地區(qū)沒有了外族入侵的戰(zhàn)事,將屯戍兵卒減少十分之二。
大司農(nóng)中丞耿壽昌上奏說:“連續(xù)幾年豐收,谷價低,農(nóng)民獲利少。按以往慣例,每年從函谷關(guān)以東地區(qū)運輸糧食四百萬斛以供應(yīng)京師,需用運糧卒六萬人。應(yīng)從三輔、弘農(nóng)、河?xùn)|、上黨、太原等郡購買糧食,以供應(yīng)京師,可以節(jié)省函谷關(guān)以東運糧卒一半以上。”漢宣帝接受了耿壽昌的建議。耿壽昌又稟告說:“命令沿邊各郡一律修建糧倉,在糧價低時加價買進,糧價高時減價售出,名為‘常平倉’?!卑傩找虼耸芤妗h宣帝于是下詔賜耿壽昌關(guān)內(nèi)侯爵。
夏季,四月辛丑朔(初一),出現(xiàn)日食。
楊惲失掉封爵、官位后,住在家里治理產(chǎn)業(yè),用財富自我娛樂。楊惲的朋友安定太守西河人孫會宗寫信勸戒他說:“大臣被罷黜貶謫之后,應(yīng)當閉門在家,惶恐不安,以示可憐之意。不應(yīng)治理產(chǎn)業(yè),交結(jié)賓客,享有聲譽?!睏類翞樨┫鄺畛ㄖ樱苡胁鸥?,年輕時就在朝廷中嶄露頭角,一時受到暖昧語言的中傷,遭到罷黜,內(nèi)心不服,給孫會宗回信說:“我暗自思量,自己的崐過錯已太大了,行為已有虧欠,將長久做一名農(nóng)夫度過一生,所以率領(lǐng)妻子兒女,致力于農(nóng)桑之事,想不到又因此受人譏評!人情所不能克制的事,連圣人都不加禁止。所以即使是至尊無上的君王,至親無比的父親,為他們送終,也有一定的時限。我得罪皇上,已三年了,農(nóng)家勞作辛苦,每年伏日、臘月,煮羊燉羔,用酒一斗,自我犒勞,酒后耳熱,仰面朝天,敲著瓦盆,放聲吟唱,詩中寫道:‘南山種田,荒蕪雜亂,種一頃豆,落地成秧。人生不過及時樂,等待富貴何時來!’就算是荒淫無度,我不知不可以如此?!痹儆校瑮類列珠L的兒子安平侯楊譚對楊惲說:“你的罪并不大,又曾于國有功,將會再次被任用?!睏類琳f:“有功又有什么用!不值得為皇上盡力!”楊譚說:“皇上確實如此。司隸校尉蓋寬饒、左馮翊韓延壽都是盡力的官吏,都因事被誅殺?!闭沙霈F(xiàn)日食,一個名叫成的馬夫頭上書控告楊惲說:“楊惲驕傲奢侈,不思悔過。這次出現(xiàn)日食,就是因為楊惲的關(guān)系?!弊嗾陆唤o廷尉,經(jīng)過核查,發(fā)現(xiàn)了楊惲寫給孫會宗的信,漢宣帝看了以后,對楊惲深惡痛絕。廷尉判處楊惲大逆不道之罪,腰斬;妻、兒放逐酒泉郡;楊譚受其牽連,也被貶為平民;幾位與楊惲關(guān)系友善的在職官員,如未央衛(wèi)尉韋玄成和孫會宗等,都被罷免官職。
臣司馬光曰:以漢宣帝的英明,加上魏相、丙吉當丞相,于定國當廷尉,而趙廣漢、蓋寬饒、韓延壽、楊惲的被殺都不能使眾人心服,這實在是漢宣帝善政的最大污點!《周官》上關(guān)于司寇職責的規(guī)定,有“議賢”、“議能”,象趙廣漢、韓延壽在治理百姓方面,能不說他們有才能嗎!而蓋寬饒、楊惲剛強正直,能不說他們賢明嗎!既然這樣,那么即使真有死罪,仍應(yīng)寬恕,何況罪不至死呢!揚雄認為,韓延壽誹謗蕭望之是自取其禍。但韓延壽之所以冒犯上官,則是因蕭望之的逼迫。漢宣帝不察究竟,使韓延壽獨受其辜,不是太過分了嗎!
匈奴閏振單于率領(lǐng)軍隊向東進攻郅支單于。郅支單于與其交戰(zhàn),殺死閏振單于,兼并了閏振單于的軍隊,于是進攻呼韓邪單于。呼韓邪單于兵敗退走,郅支單于建都單于王庭。
甘露元年(戊辰,公元前53年)
春季,正月,漢宣帝前往甘泉,在泰祭祀天神。
楊惲被殺之后,公卿上奏彈劾京兆尹張敞,說他是楊惲的朋黨,不應(yīng)再占據(jù)官位。漢宣帝愛惜張敞的才干,特將奏章壓下不發(fā)。張敞派下屬官員絮舜調(diào)查某事,絮舜私自回家,說道:“張敞這個京兆尹最多再干五天罷了,怎能再來查問!”張敞聽說絮舜如此說他,立即派官吏將絮舜逮捕下獄,晝夜審崐訊,終于使他被定成死罪。絮舜被殺之前,張敞派主簿拿著他寫的教,告訴絮舜:“我這個‘五天京兆尹’究竟怎么樣?冬季已經(jīng)過去,想多活幾天嗎?”于是將絮舜斬首示眾。適逢立春,朝廷派出調(diào)查冤獄的使者,絮舜的家屬抬著絮舜的尸體,將張敞寫給絮舜的教聯(lián)在辯冤狀上,向使者控告張敞。使者上奏漢宣帝,稱張敞殘殺無辜。漢宣帝打算對張敞從輕發(fā)落,便先將以前彈劾張敞為楊惲朋黨的奏章發(fā)下,將其免官,貶為平民。張敞到宮門前交還印綬,然后從宮門前逃走。數(shù)月之后,京師官吏百姓懈怠,多次敲響追捕盜賊的警鼓,冀州也出現(xiàn)巨盜。漢宣帝想起張敞為政的功效,派使臣前往張敞家征召張敞。張敞身遭嚴厲彈劾,當朝廷使臣到來,其妻子、家屬都嚇哭了,只有張敞笑著說:“我是一個逃亡的平民,應(yīng)由郡中派官員來逮捕我。如今朝廷使臣到來,這是天子要起用我?!庇谑钦涡醒b,隨使臣前往公車府,上書漢宣帝說:“我先前有幸位列九卿,擔任京兆尹,被指控殺死屬員絮舜。絮舜本是我平時厚待的官吏,曾幾次加恩寬恕他的過失。他認為我受人彈劾,當會免官,所以我派他去查辦事情,他竟然回家睡大覺,說我只能再當五天京兆尹,實在是忘恩負義,傷風敗俗。我因他態(tài)度惡劣,便借法令以泄私憤,將他誅殺。我殘殺無辜,判案故意不公,即使伏法,也死而無恨!”漢宣帝召見張敞,任命他為冀州刺史。張敞到任后,盜賊斂跡不敢再出。
皇太子劉性格溫柔仁厚,喜歡儒家經(jīng)術(shù),看到漢宣帝任用的官員大多為精通法令的人,依靠刑法控制臣下,曾在陪侍漢宣帝進餐的時候,從容進言說:“陛下過于依賴刑法,應(yīng)重用儒生?!睗h宣帝生氣地說:“我大漢自有大漢的制度,本來就是‘王道’與‘霸道’兼用,怎能像周朝那樣,純用所謂‘禮義教化’呢!況且俗儒不識時務(wù),喜歡肯定古人古事,否定今人今事,使人分不清何為‘名’,何為‘實’,不知所守,怎能委以重任!”于是嘆息道:“敗壞我家基業(yè)的人將是太子!”
臣司馬光曰:“王道”與“霸道”,并無實質(zhì)的不同。過去,夏、商、周三代昌盛時,無論是制禮作樂,還是發(fā)動戰(zhàn)爭,都由天子決定,則稱之為“王道”。天子微弱,不能控制諸侯時,諸侯中有能率領(lǐng)盟國共同征討叛逆以尊奉王室的,則稱之為“霸道”。無論行“王道”還是“霸道”,都以仁義為根據(jù),任用賢能,獎賞善美,懲罰邪惡,禁絕兇殘,誅除暴亂。二者只不過于名位上有尊卑之分,德澤上有深淺之別,功業(yè)上有大小之差,政令上有廣狹之異罷了,并非像黑白、甘苦那樣截然相反。漢朝之所以不能恢復(fù)夏、商、周三代那樣的盛世,是因為君王沒有去做,并不是古代圣王之道不能再行于后世。在儒者中,有君子,也有小人。像漢宣帝所說的那種“俗儒”,當然不能同他們治理天下,但難道就不能訪求“真儒”而任用嗎!像后稷、契、皋陶、伯益、伊尹、周公、孔子,都是大儒,假如漢朝能得到他們而予以重用,漢朝的功業(yè)豈能只像現(xiàn)在這樣!漢宣帝說太子懦弱不能自立,不懂得治國的方法,必然將敗壞劉氏基業(yè),這是可以的;可是說“王道”不可實行,儒者不可任用,豈不是太過分了!不能以此來訓(xùn)示子孫,留給后人效法。
淮陽王劉欽喜歡研究法律,聰明通達,很有才干。其母張?zhí)貏e受漢宣帝寵愛。因此,漢宣帝疏遠太子劉,疼愛淮陽王劉欽,曾幾次贊嘆劉欽說:“真是我的兒子!”曾有意要立劉欽為太子,但因劉生于自己微賤之時,那時自己曾靠劉的母親許氏娘家照顧,而即位后,許皇后又被人害死,所以不忍心。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漢宣帝任命韋玄成為淮陽中尉,因韋玄成曾讓爵位給其兄長,漢宣帝想以此感動、教育劉欽。于是太子的地位才穩(wěn)固了。
匈奴呼韓邪單于被郅支單于打敗之后,左伊秩訾王為呼韓邪單于出謀劃策,勸他稱臣歸附漢朝,請求漢朝幫助,這樣做了,才能平定匈奴內(nèi)亂。呼韓邪單于征求各位大臣的意見,都說:“不行。我們匈奴的風俗,歷來崇尚力量,恥于在下面服侍別人,靠馬上征戰(zhàn)建立國家,所以威名才傳遍蠻夷各國。戰(zhàn)死沙場,是壯士的本分。如今我們內(nèi)部兄弟爭國,不是哥哥得到,就是弟弟得到,即使戰(zhàn)死,仍有威名,子孫永遠統(tǒng)轄蠻夷各國。漢朝雖然強大,仍不能吞并匈奴,我們?yōu)楹螖南茸娴闹贫?,向漢朝稱臣,使歷代先王蒙受羞辱,被各國恥笑!即使能因此而得到安定,又怎能再統(tǒng)轄蠻夷各國!”左伊秩訾王說道:“不對,強弱之勢,隨時間的推移而改變。如今漢朝正當興盛,烏孫等城邦國家都已向漢朝稱臣。我國自且侯單于以來,勢力日益削減,不能恢復(fù),盡管倔強至今,卻未曾有一天安寧。而今,稱臣于漢,則得以安全生存;如果不肯屈服,必陷于危亡境地。還有什么計策比這更好呢?”各位大臣不斷對左伊秩訾王提出詰難,最后,呼韓邪單于終于接受了左伊秩訾王的建議,率眾南下,向漢朝邊塞靠近,派其子右賢王銖婁渠堂到長安做人質(zhì)。郅支單于也派其子右大將駒于利受到長安做人質(zhì)。
二月丁巳(二十一日),樂成侯許延壽去世。
夏季,四月,在新豐發(fā)現(xiàn)黃龍。
丙申(初一),太上皇祭廟失火;甲辰(初九),漢文帝祭廟失火。漢宣帝素服五日。
烏孫狂王泥靡又娶楚公主劉解憂為妻,生下一子,取名鴟靡。狂王與公主關(guān)系不和睦,又暴戾兇惡,不得眾人之心。漢朝派衛(wèi)司馬魏和意為使臣,衛(wèi)侯任昌為副使來到烏孫。公主說:“狂王給烏孫帶來災(zāi)患困苦,殺他很容易?!庇谑嵌ㄓ?,設(shè)置酒宴,派武士拔劍刺殺狂王。但劍鋒刺偏,狂王受傷,上馬奔馳而去??裢踔蛹毶蚴萋时鴮⑽汉鸵?、任昌以及公主等包圍在赤谷城中。數(shù)月之后,都護鄭吉征調(diào)西域各國軍隊前來救援,圍城之兵方才離去。漢朝派中郎將張遵攜帶醫(yī)藥來給狂王醫(yī)治,并賞賜黃金絲帛;將魏和意、任昌鎖拿,從尉犁用囚車押解到長安,處斬。
當初,烏孫肥王翁歸靡與匈奴妻子生的兒子烏就屠,在狂王受傷時驚恐不崐安,與烏孫諸翎侯一齊逃走,藏在北方的山中,揚言其母親娘家匈奴派兵前來,所以烏孫百姓紛紛歸附于他。后烏就屠襲殺狂王,自立為王。這一年,漢朝派破羌將軍辛武賢率兵一萬五千來到敦煌,疏通河道,積聚糧食,準備征討烏就屠。
當初,劉解憂的侍女馮能夠撰寫文書,了解漢朝與西域各國事務(wù),所以曾攜帶漢朝符節(jié)為公主出使,各城邦國對她尊敬信任,稱其為馮夫人。她是烏孫右大將的妻子。右大將與烏就屠是親密朋友,所以都護鄭吉派馮勸說烏就屠:漢朝軍隊即將出擊,烏孫必將被漢軍所滅,不如歸降。烏就屠感到恐慌,說道:“希望漢朝封我一個小王名號,使我得以安身?!睗h宣帝征召馮來京師,親自詢問烏孫情況,然后派馮乘坐錦車,攜帶皇帝符節(jié)作為正使,以謁者竺次、期門甘延壽為副使,護送馮來到烏孫,傳達漢宣帝詔令,命烏就屠到赤谷城去見長羅侯?;?,立元貴靡為大昆彌,烏就屠為小昆彌,都賜予印信、綬帶。破羌將軍辛武賢未曾出塞,即率兵撤回。后烏就屠不肯將翎侯的部眾全部歸還,于是漢朝又派長羅侯常惠率領(lǐng)三位軍校所屬部隊屯兵赤谷城,為烏孫劃分人口和地界,大昆彌統(tǒng)轄六萬余戶,小昆彌統(tǒng)轄四萬余戶。然而,烏孫民眾全都心向小昆彌。
二年(己巳,公元前52年)
春季,正月,漢宣帝立皇子劉囂為定陶王。
漢宣帝頒布詔書,大赦天下,減少百姓的人頭稅三十錢。
珠崖郡造反。夏季,四月,漢宣帝派護軍都尉張祿率兵鎮(zhèn)壓。
杜延年因年老多病,被免除職務(wù)。五月己丑(初一),廷尉于定國被任命為御史大夫。
秋季,七月,漢宣帝立皇子劉宇為東平王 。
冬季,十二月,漢宣帝巡游陽宮、屬玉觀。
這一年,營平侯趙充國去世。先前,趙充國因年老請求退休。漢宣帝賜給他安車、四匹馬和黃金,解除他的職務(wù),讓他回家休養(yǎng)。每當朝廷有關(guān)于四方外夷的大事商議,趙充國仍參與議定戰(zhàn)略,為朝廷顧問、籌劃。
匈奴呼韓邪單于抵達五原邊塞,表示愿奉獻本國珍寶,于甘露三年正月來長安朝見漢宣帝。漢宣帝下詔命主管官員商議朝見儀式。丞相、御史大夫都說:“依古代圣王的制度,先京師而后諸侯,先諸侯而后夷狄。匈奴單于前崐來朝賀,其禮儀應(yīng)與諸侯王相同,位次排在諸侯王之后?!碧犹凳捦J為:“單于不奉漢朝正朔,本不是我國的臣屬,所以稱為匹敵之國,應(yīng)不用臣屬的禮儀對待他,使其位次在諸侯王之上。外夷向我國低頭,自愿居于藩屬地位;我國謙讓,不以臣屬之禮對待他,為的是籠絡(luò)于他,顯示我國的謙虛大度?!渡袝酚醒裕骸值彝庾搴茈y馴服’,說明外夷的歸附反復(fù)無常。如果將來匈奴的后代子孫突然像飛鳥遠竄、老鼠潛伏一般不再前來朝見進貢,也不算我國的背叛之臣,這才是萬代的長遠策略。”漢宣帝采納了蕭望之的意見,下詔說:“匈奴單于自稱我國北方藩屬,將于明年正月初一前來朝見。朕的恩德不夠,不能受此隆重大禮。應(yīng)以國賓之禮相待,使單于的位次在諸侯王之上,拜謁時只稱臣,不具名。”
荀悅論曰:按照《春秋》大義,君王不分內(nèi)外,以表示要天下一統(tǒng)。戎狄外族因相距遙遠,人事隔絕,所以中國的“正朔”傳不過去,中國的禮義教化不加之于他們身上,并非是尊重他們,而是形勢所致,不得不然。《詩經(jīng)》上說:“氐族、羌族全在內(nèi),誰敢不來朝天子?!彼跃嚯x極遠的外族君主,也必向天子朝貢。如不前來朝貢,則向其發(fā)出斥責和號令,不應(yīng)稱之為匹敵之國。蕭望之打算不以臣屬之禮相待,使其位居王公之上,是僭越制度,喪失秩序,擾亂天理綱常,違背了禮!但如果是一時的權(quán)宜之計,則又當別論。
漢宣帝下詔派車騎都尉韓昌前去迎接單于,征調(diào)沿途七郡二千名騎兵陳列于道旁。
三年(庚午,公元前51年)
春季,正月,漢宣帝前往甘泉,在泰祭祀天神。
匈奴呼韓邪單于前來朝見,拜見漢宣帝時,自稱藩臣而不稱名字。漢宣帝賜給他冠帶、官衣服,黃金印璽、綠色綬帶,玉石裝飾的寶劍、佩刀、一張弓、四十八支箭,十支有戟套的長戟,安車一輛,馬鞍馬轡一套,馬十五匹,黃金二十斤,錢二十萬,衣衫被褥七十一套,錦銹、綢緞、各種細絹八千匹,絲綿六千斤。朝會典禮結(jié)束后,漢宣帝派使臣帶領(lǐng)單于先至長平阪住宿,自己也從甘泉前往池陽宮住宿。漢宣帝登上長平阪,下詔命單于不必參拜,允許單于左右的大臣列隊觀瞻,蠻夷各國的國君,各諸侯王、列侯等數(shù)萬人,全部來到渭橋下夾道迎接。漢宣帝登上渭橋,眾人齊呼萬歲。過后單于到長安居住。漢宣帝在建章宮設(shè)酒宴款待單于,請他觀賞珍寶。二月,送單于回國。單于自己請求:“希望留居于大沙漠之南的光祿塞下,遇有緊急情況,退入漢受降城自保?!睗h宣帝派長樂衛(wèi)尉高昌侯董忠、車騎都尉韓昌率領(lǐng)騎兵一萬六千,又征發(fā)邊疆各郡數(shù)以千計的士兵、馬匹,送單于出朔方郡雞鹿塞。下詔命董忠等留下保衛(wèi)單于,幫助單于征討不服其統(tǒng)治的匈奴人,又轉(zhuǎn)運邊疆的谷米干糧,前后共三萬四千斛,供給匈奴人食用。以前,自烏孫以西直到安息,與匈奴接近的西域各國,全都畏懼匈奴,輕視漢朝;自呼韓邪單于至漢朝朝見后,則崐全部遵從漢朝號令了。
漢宣帝因四方戎狄臣服,想到輔佐大臣的功勞,便命人在麒麟閣上,為他們繪制畫像,描繪容貌,注明官爵、姓名,只有霍光不注名字,只寫“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姓霍氏”,其次為張安世、韓增、趙充國、魏相、丙吉、杜延年、劉德、梁丘賀、蕭望之、蘇武,共十一人,他們都為國立過大功,聞名于當世,所以表彰他們,表明他們對中興漢朝的輔佐之功可以媲美于古代的方叔、召虎、仲山甫。
鳳凰飛集新蔡縣。
三月己巳(疑誤),建成侯黃霸去世。五月甲午(十二日),于定國被任命為丞相,封西平侯。太仆沛郡人陳萬年任御史大夫。
漢宣帝下詔命儒家學(xué)者們講述他們對五經(jīng)的解釋的相同和不同之處,由蕭望之等公平上奏,再由漢宣帝親自出席作出裁決。結(jié)果,決定以梁丘賀注解的《易經(jīng)》、夏侯勝、夏侯建注解的《尚書》、梁赤注解的《春秋》作為標準本,分別設(shè)置博士。
烏孫大昆彌元貴靡及鴟靡全都病死,公主劉解憂上書漢宣帝說:“我年紀已老,思念故鄉(xiāng),希望能讓我返回家鄉(xiāng),葬在漢朝的土地上!”漢宣帝很覺可憐,派人將她接回漢朝。冬季,劉解憂回到長安,接待她的禮儀與真正的公主一般無二。兩年后死去。
元貴靡的兒子星靡繼位為烏孫大昆彌,但年紀尚小。馮上書漢宣帝說:“我愿出使烏孫,鎮(zhèn)撫星靡?!睗h宣帝批準所請,派她出使烏孫。都護韓宣奏稱,烏孫的大祿、大監(jiān)等大臣都可賜予黃金印信、紫色綬帶,讓他們尊重、輔佐大昆彌。漢宣帝批準所請。后來段會宗擔任都護,幫助烏孫招回流亡叛逃在外的烏孫人,使烏孫安定下來。星靡死去,其子雌栗靡接替他成為烏孫大昆彌。
皇太子劉所寵愛的司馬良娣病重,臨死前對太子說;“我死并不是因為壽數(shù)已盡,而是被其他妃妾輪番詛咒所殺?!碧诱J為她說得很對。及至司馬良娣死去,太子悲傷怨恨而生病,感到悶悶不樂。漢宣帝命皇后在后宮妃嬪的娘家女子中,挑選可以供太子娛樂和侍奉太子的女子,挑到元城人王政君,送入太子宮。王政君是前繡衣御史王賀的孫女。太子在丙殿見到王政君,一經(jīng)寵幸,便身懷有孕。這一年,王政君在甲館畫堂生下漢成帝。因是嫡皇孫,漢宣帝非常疼愛他,親自給他取名叫作劉驁,字大孫,常常將他帶在身邊。
四年(辛未,公元前50年)
夏季,廣川王劉海陽,因被指控行為如同禽獸,殘殺無辜,廢去王爵崐,遷徙到房陵縣。
冬季,十月,未央宮宣室閣失火。
這一年,漢宣帝將定陶王劉囂改封為楚王。
匈奴呼韓邪、郅支兩單于都派使臣前來朝貢漢朝,對待呼韓邪單于的使臣優(yōu)于郅支單于的使臣。
黃龍元年(壬申,公元前49年)
春季,正月,漢宣帝前往甘泉,在泰祭祀天神。
匈奴呼韓邪單于前來朝見漢宣帝,二月回國。起初,郅支單于認為呼韓邪單于兵力單薄,歸降了漢朝,不能再自己返回舊地,于是便率領(lǐng)部眾向西方推進,打算攻占匈奴西部地區(qū)。此外,屠耆單于的小弟弟本為呼韓邪單于部下,也逃到西部地區(qū),收集屠耆單于和閏振單于兩位兄長的余部,共得數(shù)千人,自立為伊利目單于。路上遇到郅支單于,雙方交戰(zhàn),郅支單于殺死伊利目單于,兼并其部下,共有五萬余人。郅支單于聽說漢朝出兵出糧幫助呼韓邪單于,便留居在西部地區(qū)。他估計靠自己的力量不能控制整個匈奴,于是繼續(xù)向西推進,靠近烏孫,想與烏孫聯(lián)合力量,因而派使臣去見烏孫小昆彌烏就屠。烏就屠殺其使臣,派八千騎兵假意迎接郅支單于。郅支單于識破了烏就屠的企圖,率兵迎戰(zhàn),打敗烏孫軍隊,遂即向北部的烏揭、堅昆、丁令發(fā)動進攻,吞并了這三個國家。郅支單于多次派兵進攻烏孫,經(jīng)常取得勝利。堅昆國東界距單于王庭七千里,南界至車師五千里,郅支單于留下來,建都于此。
三月,有異星出現(xiàn)于王良星、閣道星座,進入紫微星座。
漢宣帝臥病在床,挑選可以囑托后事的大臣,召外戚侍中樂陵侯史高、太子太傅蕭望之、少傅周堪來到宮中,任命史高為大司馬、車騎將軍、蕭望之為前將軍、光祿勛,周堪為光祿大夫,共同接受遺詔,輔佐朝政,主管尚書事務(wù)。冬季,十二月甲戌(初七),漢宣帝在未央宮駕崩。
班固贊曰:漢宣帝治理國家,有功必賞,有罪必罰,注重綜合考核人事的名與實。主持政務(wù)的大臣、學(xué)者,以及執(zhí)掌法令的官員,全都精通自己的本職。在技巧、工匠、器械方面,以后的漢元帝、漢成帝時,很少能與之相比,這也足以證明漢宣帝時確實做到了官吏各稱其職,百姓各安其業(yè)。遇到匈奴內(nèi)亂,漢宣帝討伐無道,扶助有道,以威嚴和信義震懾北方夷狄之國,匈奴單于仰慕漢朝仁義,俯首稱臣,自居藩屬地位。功勛光耀祖先,業(yè)績永垂后世,實可稱之為“中興”,其功德可與商高宗、周宣王相比!
癸巳(二十六日),皇太子劉即皇帝位,拜謁漢高祖祭廟,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皇后為皇太后。